这时,磨损试验机的警报声“嘀嘀”响起,一百小时的模拟测试结束了。众人立刻围过去,悦昕按下按钮,磨头缓缓升起,露出两块材料的表面。
纯钢纤维材料的表面磨出了明显的毛刺,像没剃干净的胡茬,边缘甚至出现了微小的裂纹,用手一碰就能感觉到扎手的粗糙。
而改良版材料,表面虽然也有磨损痕迹,却依旧平滑,蚕丝纤维像一层看不见的“缓冲垫”,把摩擦产生的应力分散了,边缘依旧保持着柔和的弧度。
“这……”周教授推了推眼镜,拿起改良版材料对着光反复查看,又用卡尺量了量磨损深度,“弹性模量确实降了3%,但抗磨损性能反而提高了15%,表面粗糙度也低了一半。”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材料。
悦昕忽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苏州老奶奶织宋锦时,总说‘里子要挺括,面子要服帖’。做锦被面,里面得用硬挺的衬布撑着形状,外面得用柔软的真丝贴着皮肤,这样盖着才舒服。其实材料和布料一样,分层设计才能两全其美。”
她指着材料断面,那里能清晰看到两层结构,“您看,蚕丝纤维在表层形成的网状结构,刚好能锁住钢纤维的棱角,就像给硬骨头包了层软肉,既不影响骨头的结实,又不会硌着人。”
一直没说话的张芳芳忽然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举着块用改良材料做的边角料,缝成了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周教授,您摸摸这个。”
她把布袋递过去,里面装着几颗钢珠,摇起来沙沙作响,“工人带工具时,这材料既能防钢珠硌手,又不会像普通布料那样磨破。您试试手感?”
周教授接过布袋,指头先是触到材料表面的温润,不像普通钢材那样冰手,再掂量了一下重量,比纯钢材料轻了将近10%。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对助手说:“重新做三组疲劳试验,按梯度材料方案来,重点测表层与内层的结合强度。”
说完,他转向启轩和悦昕,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你们俩啊,一个把桥梁材料当衣服料子设计,讲究起‘亲肤性’;一个把布料当钢材研究,琢磨起‘抗磨损’,倒真敢想,也真敢试。”
实验室的灯光柔和地落在样品台上,两块材料并排躺着,像两块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石头,各有各的脾气,却又在对比中显出了彼此的优势。
启轩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工地给他讲桥时总说“桥是死的,人是活的,得让人用着踏实”,那时他只当是句普通的话,此刻看着悦昕在材料断面画下的蚕丝纤维分布图——那些纤细的线条纵横交错,竟和桥梁的受力网线有着奇妙的重合,仿佛钢与丝天生就该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忽然就懂了父亲的意思。
三天后,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梯度材料的内层强度完全达标,表层磨损率比原来下降20%,而且经过五十万次疲劳测试,表层与内层的结合处没有出现任何剥离。
连最挑剔的周教授都在报告末尾写了句“建议在隧道衬砌连接件上试点应用”,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傍晚,启轩和悦昕在实验室收拾东西,窗外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幅并肩而立的剪影。悦昕忽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启轩面前,“给你的。”是个用改良材料做的笔袋,银灰色的表面泛着柔和的光,边角处用金线绣着小小的桥梁图案,摸起来竟有丝绸般的顺滑,完全不像用钢纤维做的。
“周教授说,等忙完这阵子,要去苏州看看宋锦是怎么编织的,说想研究研究蚕丝纤维的缠绕规律。”启轩笑着接过来,手指轻轻蹭过刺绣的纹路,忽然觉得,所谓跨界,从来不是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硬凑在一起,而是找到它们藏在骨子里的共通处——就像钢与丝,看似一个刚一个柔,却能在“守护人”这件事上,找到最默契的配合,拧成一股更结实、更贴心的绳。
实验室的门开着,晚风顺着走廊溜进来,吹动了桌上的检测报告,纸张翻动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在为这对跨界合作的成果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