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雪炼与古守(1 / 2)

川藏铁路某标段的项目部,就设在一片开阔的河谷地带,几排蓝白相间的板房沿着山脚铺开,远处的雪山像沉睡的巨人,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启轩跟着柳加林走下越野车时,第一口吸入的空气就带着凛冽的寒意,鼻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冰碴子。

“这里海拔三千八,走路慢点,别蹦跶。”柳加林拍了拍启轩的后背,自己却大步流星地朝主办公室走去——常年在高原奔波,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气压。

启轩放慢脚步,打量着这个临时营地。板房间的空地上,几个穿着橙色工装的工人正蹲在地上吃饭,不锈钢饭盒里是简单的炒菜和米饭,风卷着他们的说笑声掠过耳畔,带着股烟火气息。

不远处的料场里,堆着成排的钢筋和预制板,起重机的吊臂在蓝天下划出缓慢的弧线,远处隐约传来隧道掘进机的轰鸣声,沉闷而有力。

“柳总来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黝黑的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拿着个沾满油污的笔记本,“刚想给您打电话呢,三号掌子面的围岩有点松动,王工正在那边盯着。”

“走,去看看。”柳加林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转头对启轩说,“你要么在办公室等我,要么跟紧点,千万别乱摸乱碰。”

启轩毫不犹豫地跟上,“我跟您去。”

通往隧道口的路是临时开辟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越野车颠簸得像在跳迪斯科。启轩扶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经幡,那些红、黄、蓝、绿、白的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向山神祈祷平安。

他忽然想起地理课本上说的,川藏铁路所经之处,地质条件复杂得像本摊开的百科全书,断层、滑坡、岩爆、高地温……每一个词背后,都是筑路人要跨过的坎。

隧道口立着块巨大的警示牌,“进入隧道,请正确佩戴安全帽,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品”。

王工正站在那里,对着几个工人说着什么,看见柳加林,立刻迎了上来,“柳总,刚才监测到掌子面有轻微掉块,我们已经暂停掘进,正在做超前地质预报。”

柳加林点点头,接过王工递来的检测报告,眉头越皱越紧,“围岩等级比勘察时预估的低了一级?这事儿有点麻烦。”

他转头对启轩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启轩看着父亲和王工走进幽暗的隧道口,背影很快被灯光吞没。他站在原地,听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心里忽然有点发紧。

他想起出发前查的资料,知道“围岩松动”意味着什么——可能引发塌方,甚至危及施工人员的安全。

半个多小时后,柳加林和王工才走出来,两人脸上都沾了层灰。“先采用管棚支护,加密监测频率,”柳加林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让实验室立刻做岩石力学试验,明天早上给我结果。”

回到项目部时,天已经擦黑了。食堂里飘着羊肉汤的香味,工人们排着队打饭,说说笑笑的,好像下午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启轩跟着柳加林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捧着热乎乎的汤碗,却没什么胃口。

“吓到了?”柳加林看出了他的异样,夹了块羊肉放进他碗里,“干我们这行,这种情况很常见。搞工程,就是跟老天爷掰手腕,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欺到头上来。”

启轩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更沉了,“爸,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工作的吗?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差不多吧,”柳加林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灰,“当年修青藏铁路的时候,我在沱沱河工地上待了两年,冬天零下四十度,混凝土浇筑时得用棉被裹着,不然刚浇下去就冻上了。有次突降暴雪,我们三十多个人被困在工棚里,断了三天粮,最后是靠着啃压缩饼干和融雪水撑过来的。”

他看着启轩,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我知道你觉得‘柳加林的儿子’这个身份让你有压力,但你要知道,这个身份背后,是无数个这样的日夜堆起来的。你想靠自己,爸不拦你,但你得明白,这行不好混,得能吃苦,能扛事。”

启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里的羊肉吃了下去。那晚他躺在板房的铁架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机器的轰鸣,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口中的“不容易”。原来那些光鲜的中标消息背后,是无数人在雪山脚下的坚守和博弈。

平江路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幽幽的光。悦昕撑着把油纸伞,在古巷里慢慢走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名片。苏老先生的住址在巷尾的一座老宅院,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写着“锦绣堂”三个字,透着股岁月的沧桑。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来,眼神浑浊却带着审视,“你找谁?”

“请问是苏老先生吗?”悦昕连忙收起伞,微微鞠躬,“我叫柳悦昕,是来向您请教宋锦技艺的。”

老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教徒弟,你走吧。”说完就要关门。

“老先生您等等!”悦昕连忙伸手挡住门,语气急切,“我不是来学几天就走的,我是真心想了解宋锦。我觉得这么好的手艺,不应该被埋没……”

“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想着走捷径,”苏老先生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宋锦织造要经过挑经显花、通经断纬,光是基础的纹样设计,没个三年五载都摸不透门道。你学这个做什么?能当饭吃吗?”

悦昕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坚持道:“我想把宋锦用到现代设计里,让更多人知道它的美。我妈是做服装贸易的,她的公司在国外有很多客户,如果能做出既有传统韵味又符合现代审美的宋锦服饰,说不定能让宋锦走出国门……”

苏老先生冷笑一声,“说得轻巧。前几年也有服装公司来找过我,说要合作,结果呢?他们就想着用机器仿宋锦的花纹,粗制滥造,根本不懂宋锦的魂。”

他顿了顿,看着悦昕眼里的光,忽然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有诚意,就先在我这儿待着吧,每天帮我打扫院子,整理丝线,能不能学到东西,看你自己的造化。”

悦昕没想到事情会有转机,惊喜得差点跳起来,“谢谢老先生!我一定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