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笑了。
他知道王皓在担心什么。
“先生，你以为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贪了几个钱，挡了你的路吗？”
王皓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郭荣的指尖抵在桌案上，眼中冷厉如一闪而过：“我杀他们，不是一时意气，是因为这群人早已烂到了根子里。
他们暗地里结党营私，把军中要职全安插自己人，军权攥得比谁都紧！这些年他们何曾真正的把我这个晋王放在眼里？又何曾真正敬畏过父皇的皇权？
“昨日在我王府门前，他们敢串联在一起逼宫，逼我收回整顿军纪的政令。明日到了战场上，他们就敢拥兵自重，见死不救，甚至调转枪头！”
说到此处，郭荣猛地拍向桌案，茶盏震得作响，“五代乱世，乱了快一百年了！你以为乱在何处？就乱在这些目无君上的骄兵悍将手里！”
“父皇南征北战，耗尽心血才打下大周这江山，才让百姓能喘口气。”
“这基业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我绝不能让它毁在这些只知争权夺利的武夫手里，绝不能让天下再回到那种兵荒马乱的日子！”
“所以，我必须杀人。不但要杀，还要大张旗鼓地杀！我要让军中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支军队，姓郭！不姓赵，不姓李，不姓任何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往后谁再敢觊觎军权、挑战皇权，这几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郭荣的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王皓这才彻底明白其中原因，先前自己还在暗自揣测，晋王殿下为了一本军功台账的疏漏，便对赵黑虎痛下杀手，未免太过严苛。
可此刻听了这番话，那些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恍然大悟的惊觉，原来是自己着相了。
赵黑虎虚报军功、篡改台账，不过是郭荣动手的一个由头，一个摆上台面的借口罢了。
晋王真正要动的，从来不是赵黑虎这一个人，而是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是那些敢在军中拉帮结派、觊觎兵权的骄兵悍将。
这哪里是处置一个违纪将领，分明是借赵黑虎的人头，敲山震虎，斩断乱根！
他是要借此机会，清洗军中不听话的势力，将兵权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王皓望着郭荣冷峻的脸，只觉得这位年轻的晋王殿下，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城府与胆识。
先前只当他是继承了先帝郭威的勇武，此刻才看清，他不仅有武将的果决魄力，更有政治家的深谋远虑。
他明知杀赵黑虎会牵动军中旧部，却偏要借这一事立威，既肃清了隐患，又牢牢攥住了军权，每一步都走得精准又狠绝。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上前一步，对着郭荣深深作揖，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敬佩：“殿下英明！臣先前未能看透其中深意，如今才明白，殿下此举，是为大周江山稳固扫清障碍，这份远见与决断，臣心服口服！”
“不是我英明，是先生你的那本账册，给我递了一把刀。”郭荣看着他，真诚地说道，“没有你，我也不知道他们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
“先生，你放心大胆地去做。”郭荣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从今天起，军功核算司，独立于所有军职之外，直接对我一人负责。我再给你一道王令，你可以随时随地，抽查任何一支军队的账目和人员。谁敢不配合，先斩后奏！”
“臣，遵命！”
......
皇宫，御书房。
郭威正在听着手下汇报关于晋王府外那场杀戮。
当他听到，郭荣当着所有将领的面，细数赵黑虎的罪状，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斩首时，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他仿佛在郭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一样的杀伐果决，一样的铁血手腕。
“陛下，晋王殿下此举，是不是……有些过于激进了？”一旁的宰相范质，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虽然支持郭荣，但也怕他太过年轻气盛，处置不当，反而激起兵变。
“激进？”郭威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范相，你错了。”
“这不叫激进，这叫手腕。”
“他要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朕又怎么敢，把这万里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郭威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晋王府的方向。
“传朕的旨意，晋王郭荣，处事果决，深得朕心。着，赏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另外，把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子，也一并交给他吧。”
“什么？！”范质大惊失色，“陛下，不可啊！殿前司，乃是禁军之首！殿下如今已是开封府尹，再掌殿前司，这……这权力也太大了！”
“不大。”郭威的语气，不容置疑，“朕的儿子，掌管朕的军队天经地义。”
“朕老了。这天下的担子，也该让他多挑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