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扬州出发的王家信鸽快船,以最快的速度,横渡东海,将新任家主王贞的亲笔信,送到了镇东城。
此时的城主府内,王猛坐在正厅的紫檀木椅上,目光扫过着厅内的侍从,“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声音低沉威严。侍从们躬身应是,纷纷退下,偌大的厅堂里,瞬间只剩下王猛一人。
他拿起了那封来自扬州的信件,信件用火漆严密封口,火漆上印着王家新任家主王贞的专属印记,鲜红的印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指尖捏住火漆,轻轻一掰,“咔”的一声,火漆碎裂,露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
信的内容并不长,寥寥数百字,却字字千钧。王猛逐字逐句地读着,眉头渐渐皱起,原本平静的脸上,神色开始不断变化。起初是疑惑,接着是惊讶,到最后,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手中的信纸微微颤抖,目光死死地盯着信上“蕃息计划”四个字,久久没有挪动。
他就那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厅堂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作为王家在倭国的全权负责人,作为“赤土计划”最主要的执行者,王猛自认为见惯了血雨腥风,心肠早已硬如铁石。
这些年来,为了搅乱倭国局势,他毫不犹豫地挑起一场又一场内战,看着战火席卷倭国诸岛,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尸横遍野,他的内心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为了清除计划中的障碍,他曾冷酷地将自己亲手扶植起来的棋子,连同他们的几万追随者,设计送入地狱,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深得老家主王珀“不择手段”的精髓,在狠辣与决绝上,无人能及。
可当他看完王贞这份“蕃息计划”,才惊觉自己的认知是多么可笑。他过往的手段,虽残酷,却终究停留在“杀人”的层面,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之后,恩怨便也随之了结,可王贞的“蕃息计划”,却是要毁灭整个民族!是要从根子上,彻底阉割掉一个民族的文化、血脉和尊严。
这个计划是要让他们的后代,变成一群只知有王家,而不知有故国的,会说话的牲口。
“家主他……真是个狠人啊。”
王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在空荡的厅堂里轻轻回荡。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指腹按压着紧绷的神经,试图缓解那份因计划冲击带来的眩晕感。
指尖触到额头细密的汗珠,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浑身发紧,即便是当年亲手设计除掉几万追随者时,他都未曾有过这般心神震动。
他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信纸,一股庆幸涌上心头。
还好,自己是王家人。若生在王家的对立面,要面对这般诛心的手段,要眼睁睁看着家族根基被一点点瓦解,文化血脉被彻底斩断,那该是何等绝望的一件事?
恐怕连反抗的力气都还没攒够,就已在无形之中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最终连自己是谁、来自何方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片刻,王猛便迅速摇了摇头,将那些多余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是王家在倭国的执行者,不是伤春悲秋的文人,思考计划的“狠”与“不狠”,远不如琢磨如何落地执行来得重要。
作为王家最忠诚的利刃,家主的意志,就是他前进的方向。无论这个命令,看起来有多么的荒唐和残酷,他都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原本有些僵硬的脊背,眼中的复杂与震惊渐渐褪去,重新被冷静与决绝取代。
手指将信纸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这封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将是接下来行动的准则。他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房门,门外等候的亲信立刻上前,躬身听候指令。
“来人,去把松浦大人,请过来。”
……
松浦隆信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他刚刚从京都,班师回到九州。
这一趟“勤王”之行,他收获巨大。
他不仅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关白和征夷大将军的宝座,成为了这个国家,在明面上的最高统治者。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那场惨烈的大决战,亲手消灭了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
织田、德川、上杉、武田……这些曾经让他感到忌惮的传统大名,都在王家的算计和自己的背刺之下,元气大伤,主力尽丧。
现在,整个倭国,除了王家,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他松浦家的权威。
虽然说这些来的都非常不光彩,但是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不是。
当他接到王猛将军的召见时,他没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换上最华丽的朝服,坐上最快的船,赶往镇东城。
他以为,王猛将军这次召见他,是为了庆祝胜利,并且商讨如何瓜分战后的利益。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向王猛将军表忠心,同时,又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好处。
毕竟松浦家已经两代为王家效力,可以说松浦这个姓氏是日本与王家牵扯最深的家族。
然而,当他走进城主府,看到王猛那张毫无笑意的脸时,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王将军。”松浦隆信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王猛的声音很平淡,他示意松浦隆信,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他将一份文件,扔到了松浦隆信的面前。
“这是扬州刚刚传来家主的手令,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