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涂山幺幺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身体的剧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黑色穹顶。
空气中,弥漫着她已经习惯了的,冷冽的魔香。
她还活着。
她坐起身,黑色的锦被从肩头滑落。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根曾经象征着意外与麻烦的红线,此刻已经变成了深沉的墨色,像一道烙印,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线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之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连接着一个强大到让她战栗的存在。
契约……
她和魔尊的契约。
“醒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涂山幺幺转过头,看见渊皇正斜倚在一张宽大的兽皮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只盛着猩红液体的琉璃杯。
他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废墟之战,那段被揭开的血腥真相,那份刚刚缔结的魔之契约,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消遣。
涂山幺幺没有说话,只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很稳。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黑玉地面上,一步步地,朝他走去。
渊皇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了之前的崩溃与疯狂。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但那双狐狸眼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清澈与呆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像一潭死水。
一潭底下,藏着滔天恨意的死水。
“看来,本尊的投资,没有打水漂。”
渊皇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妖异的弧度。
涂山幺幺在他面前站定,很平静地开口。
“逆缘。”
她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要知道,关于这两个字的一切。
“呵。”渊皇轻笑一声,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体。
“看来我的小宠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咬人了。”
他没有卖关子,因为他需要这把刀,在挥出去之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你以为,他们只是一群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疯子?”渊皇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教导意味,“那你就太小看他们了。”
“他们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为了掠夺。”
“他们……”渊皇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是为了‘拯救’世界。”
涂山幺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拯救?
那些杀了她父母,要将她从母亲腹中挖出来的刽子手,是在拯救世界?
“觉得很可笑?”渊皇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们认为,世间一切的痛苦,都源于‘缘’。”
“爱人会分离,亲人会背叛,英雄会堕落,皆因缘法无常,充满了错漏与不公。”
“所以,他们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完美’的世界。”
渊皇站起身,缓步走到涂山幺幺面前,他比她高出太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天定的姻缘,没有血脉的亲情,没有无端的仇恨,也没有牢不可破的友谊。”
“所有生灵的命运,都将被重新‘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