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拖回去。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从涂山幺幺的嘴里吐出来,却比魔界最锋利的罡风还要伤人。
涂山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眼前这张脸,明明是她看着长大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了然于心。
可现在,这张脸上,只剩下她完全陌生的,淬了毒的冰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然后拧了一圈,尖锐的疼痛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中了什么高深的幻术,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用最残忍的语调,说着要打断她腿的孩子,是她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扯着她衣角撒娇的幺幺。
“幺幺……”
涂山月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石里磨出来的。
“你看着我。”
她向前走了一步,试图从那双被魔气笼罩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熟悉的光。
“你忘了青丘的桃花林了吗?你忘了你闯了祸,是谁帮你去跟族长求情的吗?你忘了……”
“闭嘴!”
涂山幺幺厉声打断了她,这两个字像是两把尖刀,直直插进涂山月的心口。
她的身体因为这一声呵斥,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周身那股属于渊皇的魔气,也随之翻涌起来,变得更加暴戾。
“青丘?”
涂山幺幺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那表情,像极了渊皇。
“那个迂腐、守旧,只会抱着几条破规矩不放的地方?”
“还有你,月长老。”
她的视线,像鞭子一样,一下一下抽在涂山月的身上。
“你以为你帮我求情,是为我好吗?不,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那可怜的,身为长辈的虚荣心!你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为我收拾烂摊子的感觉!”
轰!
涂山月如遭雷击,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涂山幺幺。
这些话,太恶毒了。
恶毒到,足以将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关爱,都撕得粉碎。
在涂山月看不见的袖袍下,涂山幺幺的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攥着冥魂珠,指甲扣进肉里,鲜血顺着掌纹流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心,比这伤口,疼千万倍。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剜自己的心。
她能感觉到,渊皇的“视线”,正通过她体内的魔气,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切。
她必须演下去。
演得越真,越狠,月长老才越有可能,相信那稍纵即逝的神魂示警,才越有可能,活下去。
【走!快走啊!】
【别信我!求求你,别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她的神念,在心里疯狂地咆哮,通过冥魂珠,化作一道道焦灼的意念,刺向对面的涂山月。
涂山月确实感觉到了。
那股神魂被针扎般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次,又一次。
伴随着幺幺每一句恶毒的话语,那股危机感就愈发强烈。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这里面有巨大的问题。
可她的情感,却被眼前这个“幺幺”伤得体无完肤。
那张冰冷的脸,那双陌生的眼,那股属于魔尊的,不容抗拒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真实。
真实到,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幺幺在魔宫的这段时间,真的被彻底改变了心性,甚至是被渊皇用某种秘法,扭曲了神魂。
“不……”
涂山月摇着头,眼眶渐渐红了。
“你不是幺幺,你不是我的幺幺。”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的幺幺,就算闯再大的祸,她看我的眼神,也永远是清澈的。她会害怕,会心虚,但绝不会像你这样……像你这样……”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清澈?”
涂山幺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
“月长老,你是不是太天真了?那只是我用来骗取你们同情的伪装罢了。”
她抬起手,那几根由魔气凝聚的黑色锁链,在她指尖盘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早就受够了青丘,受够了你们所有人的自以为是。”
“魔尊大人,比你们任何人都懂我。”
“他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地位,给了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而你,月长老,你现在只是我向魔尊大人,献上忠诚的一份投名状而已。”
投名状。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涂山月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她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称呼那个囚禁她、控制她的魔头为“魔尊大人”的孩子,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没了她的愤怒。
她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