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皇走了。
那只捏得她腕骨剧痛的手松开了,连同那股让她神魂都为之冻结的疯狂与炽热,一并消失不见。
涂山幺幺被独自留在了这片死寂的荒原上,身体虚脱地蜷缩在焦黑的土地上,怀里抱着那捧早已失去所有生机的翠绿色粉末。
那朵凭空绽放的刹那之花,也消失了。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指痕,和神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被窥探到最核心秘密的战栗感,都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创造了一朵不该存在的花。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魔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混杂着狂喜与恐惧的,近乎失控的神情。
涂山幺幺将脸埋进膝盖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害怕,还是该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她让他失控了。
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恐惧。
她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一种连她自己都才刚刚摸到门槛,完全无法掌控的力量。
在渊皇这样的存在面前,这无异于一个三岁孩童,抱着一块绝世宝玉,走进了最凶残的匪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魔宫的。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那间冰冷空旷的石殿里。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神魂的枯竭来得严重。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水的海绵,每一个念头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那根连接着她与渊皇的红线,此刻安静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可涂山幺幺却觉得,它变了。
如果说之前,这根线是锁链,是契约,是渊皇用来掌控她的工具。
那么现在,它更像是一根探针。
一根从渊皇那里,直接插入她神魂最深处的,冰冷的探针。
他随时可以,通过这根线,来探查她,研究她,解剖她那份名为“天缘”的力量。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
与此同时。
在涂山幺幺创造出那朵“因果之花”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的波动,以那片缘法坟场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扫过了整个魔界。
这股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它更像是在一池静水里,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水面依旧平静,可水下的暗流,却已经彻底改变了方向。
魔界,血屠深渊。
亿万魔魂被禁锢在翻涌的血河之中,发出永恒的哀嚎。
一座由巨兽头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一个赤裸着上身,浑身布满了狰狞伤疤与魔纹的巨汉,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就是这片深渊的主人,凶屠魔君。
“嗯?”
他皱起眉头,感受着空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却让他极不舒服的异样。
那不是灵气,也不是仙气。
那是一种……秩序。
一种与魔界混乱、杀戮、弱肉强食的本源法则,截然不同的,陌生的秩序感。
就像在一锅沸腾的血汤里,滴入了一滴清水。
虽然微不足道,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渊皇……又在搞什么鬼?”
凶屠魔君从王座上站起,他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让下方的血河都为之凝滞。
他烦躁地抓起身边一个还在哀嚎的魔魂,像捏碎一个浆果般,将其捏爆,任由那飞溅的魂力汁液洒在自己身上。
最近,魔宫里的那位至尊,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先是耗费本源魔气,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狐狸淬炼肉身。
现在又弄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魔界,以力量为尊。
渊皇的强大毋庸置疑,这也是所有魔君臣服于他的唯一原因。
可现在,他却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了一只狐狸身上。
一只听说连化形都没完全的,弱小的,毛茸茸的宠物。
这在凶屠魔君看来,简直就是对魔界崇尚力量这一信条的侮辱!
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白骨祭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个玩物!也配让魔尊如此费心!”
……
与血屠深渊的暴戾与血腥截然不同。
魔界的另一处禁地,幻欲天,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永远是靡丽的黄昏,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香气和让人骨头发软的呢喃。
无数美丽的幻象在其中穿梭,引诱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沉沦在自己最深切的欲望之中,直到被吸干最后一丝精气。
一座由七色琉璃构成的宫殿深处,一个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慵懒地侧躺在柔软的云床上。
她便是幻欲天之主,魅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