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皇的视线,终于从那片被强行按了暂停键的碎魂渊收回,慢悠悠地,落在了下方那个用断剑支撑着身体的狐族长老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仿佛万物都无法引起他兴趣的漠然。
对于涂山月的质问,他似乎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像是在品鉴一件新奇的古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那副外强中干、拼死顽抗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那笑声很轻,不带任何温度,却让这片血腥气弥漫的战场,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囚禁?”
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仿佛在品尝什么从未尝过的珍馐。
他的视线,从涂山月身上移开,垂首落向自己怀中。
那只小狐狸昏睡得极沉,一张小脸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搭在眼下,眉心紧锁,似乎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渊皇伸出另一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了她颊边一缕被冷汗浸湿的乱发。
他的动作,与他身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截然相反,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于漫不经心的轻柔。
“你觉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又清晰地,一字不落地送入了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本尊需要用‘囚禁’这种粗劣的手段,来留住自己的东西吗?”
那话语里的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傲慢。
涂山月胸口剧烈起伏,左肩的伤口黑气翻涌,锥心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但比伤痛更甚的,是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源自血脉的愤怒。
“她不是东西!”她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嘶吼,“她是青丘的九尾狐,是我们的族人!”
“是吗?”
渊皇闻言,竟真的好似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他缓缓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望向涂-山月,给出了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答案。
“可现在,她是我的小宠物。”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太阳东升西落”般,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
最后这句话,他的语调变得极其轻柔,几乎像情人间的低语,可那其中蕴含的,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却化作了实质的枷锁,将这片天地都彻底封锁。
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戴着玄铁护腕的手。
就在那一刻,涂山月看见了。
一根细细的,在魔界晦暗的光线下,却依旧散发着幽幽红芒的丝线。
那丝线的一端,缠绕在魔尊的手腕上,被他那身玄黑色的长袍袖口半遮半掩。
而丝线的另一端,则绷得笔直,穿过几尺的虚空,不偏不倚地,连接在昏睡中的涂山幺幺那纤细皓白的手腕上。
轰——!
涂山月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脚下浸满鲜血的土地,周围散落的残破兵器,空气中浓郁的死亡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中褪去颜色,化作了虚无的背景。
她的全部心神,她身为青丘姻缘长老数百年的所有认知与骄傲,都聚焦在了那根不可能存在的,诡异的红线上。
她见过无数的红线。
萍水相逢的缘分,是淡粉色的,一触即断。
刻骨铭心的爱恋,是鲜红色的,坚韧无比。
天作之合的婚配,是金红色的,流光溢彩,受天地庇护。
可眼前这根,是什么?
它的颜色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