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灰色雾气,在踏入空间裂缝的瞬间,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不是单纯的雾。
涂山幺幺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锅煮沸了的,由无数负面情绪熬成的浓汤里。
怨恨、痛苦、狂怒、绝望……无数种尖锐的、破碎的灵魂嘶吼,混合着腐烂血肉的腥臭和灵魂燃烧后的焦糊味,蛮横地灌入她的口鼻,刺入她的神识。
“呜!”
她怀里的小貂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全身的白毛都炸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拼命往她怀里钻,似乎想躲开这无孔不入的侵蚀。
涂山幺幺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破碎的大地,龟裂的天空,倒插在地上的巨大骸骨,以及在灰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无数疯狂厮杀的黑影。
这里,就是碎魂渊。
比她想象中,比她通过月长老的记忆碎片看到的,还要恐怖一万倍。
如果说魔界边境的村落,缘法混乱只是让红线变得扭曲;那么在这里,缘法本身,就是一团被彻底碾碎、胡乱揉捏后,又被恶意点燃的垃圾。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黑色的、灰色的、暗红色的丝线,它们纠结缠绕,胡乱地连接着一切。
一块石头,被连接上“仇恨”的羁绊,疯狂地撞击着旁边的一棵枯树。
一滩积水,被连接上“吞噬”的羁绊,正贪婪地吸食着一个垂死魔物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整个世界,都在一种毫无逻辑的,纯粹为了毁灭而存在的规则下,疯狂地运转着。
涂山幺幺感到一阵阵的眩晕,那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洪流,正不断冲击着她的神识,试图将她也拖入这场永无止境的疯狂。
她的族人……月长老她们,就是在这里被困住的吗?
光是站在这里,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撕碎了。
时间。
她没有时间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她的混乱。
涂山幺幺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那些疯狂的景象与声音,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了自己的神识深处。
那颗由渊皇植入的,漆黑的冥魂珠,正静静地悬浮着。
在感应到外界那庞大而混乱的负面能量后,它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像一个饥饿的饕餮,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
珠身之上,散发出一圈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黑色光晕,将那些试图侵蚀涂山幺幺神识的负面情绪,隔绝在外。
涂山幺幺松了一口气。
这颗珠子,虽然来历诡异,目的不纯,但在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庇护所。
她尝试着催动冥魂珠。
她想找到渊皇口中那处“特定的缘法混乱”。
随着她的心念一动,冥魂珠的旋转骤然加速,珠子表面,一缕微弱的光芒亮起,像一根无形的指针,指向了碎魂渊的某个方向。
有指引!
涂山幺幺心中一喜,顾不上思考太多,立刻抱紧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貂,朝着光芒指引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去。
碎魂渊的地面松软而泥泞,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踩在了腐烂的血肉上。
周围的魔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这个“异类”的闯入,无数双猩红的、充满了疯狂与饥渴的眼睛,从灰雾中亮起,朝她围拢过来。
“呜!呜!”
小貂在她怀里发出了急促的警告声,它张开小嘴,猛地一吸。
周围那些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灰色魔气,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吸引,化作一道道气流,尽数被它吞入了腹中。
那些被抽干了魔气的魔物,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和呆滞,给了涂山幺幺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不敢停留,用尽全力向前飞奔。
越是靠近冥魂珠指引的方向,周围的厮杀就越是惨烈。
终于,她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前,停下了脚步。
盆地中央,两头体型如同山峦般巨大的魔物,正进行着一场不死不休的血腥搏杀。
一头是长着八条手臂的巨猿魔物,另一头是浑身覆盖着骨甲的蝎尾魔物。
它们的身上,都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黑色的血液染遍了整个盆地,但它们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疯狂地攻击着对方。
巨猿的一条手臂,已经被蝎尾的毒钩洞穿,却依旧死死抓着对方的甲壳,试图将其撕裂。
蝎尾的半边身体,都被巨猿的拳头砸得塌陷了下去,那根致命的毒尾,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对方的心脏刺去。
而在它们的身上,涂山幺幺清晰地看到,一根比她手臂还粗的,纯黑色的扭曲丝线,将它们两个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那根线上,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名为“永恒仇恨”的因果之力。
就是这里了!
冥魂珠的光芒,正正地指向这两头魔物。
涂山幺幺的心沉了下去。
要修复它们之间的关系?
这简直比让血屠魔君的战斧爱上旗杆,还要难上百倍!
那根仇恨之线,几乎已经与它们的灵魂融为一体,强行剪断的后果,恐怕会让它们两个当场魂飞魄散,而她自己,也绝对会遭到难以想象的因果反噬。
怎么办?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能感觉到,月长老她们的气息,又虚弱了一分。
不能再犹豫了。
涂山幺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