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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月那句无比严肃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让刚刚才因为蜜汁鸡翅而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所有的青丘狐族都屏住了呼吸,齐刷刷地看向涂山幺幺,等待着她的回答。
修复魔界的缘法……对青丘,对三界,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宏大到足以压垮任何一个青丘长老的问题。它牵扯到万年来的仙魔对立,牵扯到三界脆弱的平衡,牵扯到无数血淋淋的仇恨与牺牲。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涂山幺幺,却只是歪了歪头。
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狐狸眼眨了眨,眼神里满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茫然。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问题里所蕴含的沉重分量。
“意味着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意味着……魔界就不会有那么多魔物,因为被乱七八糟的红线绑在一起,疼得整天互相撕咬,最后变成一地碎肉了呀。”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属于幼崽的软糯,内容却血腥得让人心头发寒。
“我在碎魂渊看到了,它们好可怜的。”她补充道,小脸上满是回忆起那副场景时的不忍,“我把它们的红线理顺了,它们就不打了,还会冲我摇尾巴呢。”
山谷里,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幺幺的解释,还只是让青丘族人感到一种世界观上的错位与荒谬,那么此刻,她这番发自肺腑的、充满同情的言论,则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每个狐狸的天灵盖上。
可怜?
她竟然说那些魔物可怜?
“幺幺,你……你糊涂了!”一个断了手臂、刚刚被幺幺用“生机”嫁接治好的青年狐族,再也按捺不住,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情绪起伏,牵动了还未完全稳固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魔族!它们是魔族!它们生来就是混乱与杀戮的代名词!它们互相撕咬,那是它们的天性!你……你怎么能说它们可怜?”
“是啊,幺幺!”另一个女弟子也急切地附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被那个魔头灌了什么迷魂汤?修复魔界的缘法,让它们不再内耗,那它们不就会变得更强大,更有精力来攻打我们仙界,攻打我们青丘了吗?你这是在助纣为虐啊!”
“我没有!”涂山幺幺被他们吼得有点懵,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只是不想看到它们那么痛苦!”
“痛苦?它们的痛苦,难道比我们死在魔族手里的先辈更痛苦吗?”青年狐族的情绪越发激动,他指着自己刚刚愈合的手臂,“我们和魔族是世仇!你忘了你的阿爹阿娘,就是因为追查与魔界有关的悬案才失踪的吗?你怎么能……怎么能同情敌人!”
“我没有同情敌人!我只是……”
涂山幺幺急得小脸通红,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话语是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到的,是具体的、鲜活的、被扭曲缘法折磨的生命。
而族人们看到的,是“魔族”这个冰冷的、承载了万年仇恨的标签。
他们的认知,从根本上就无法对接。
就在这时,那个青年狐族赤红着双眼,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了涂山幺幺手腕上那根血色的丝线。
“我不信!我不信你没有被控制!”他嘶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这根线!就是证据!什么约定,什么师父,这分明就是魔头套在你脖子上的狗链!”
说着,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伸出手,就想去抓扯那根红线。
“别碰!”涂山幺幺吓得尖叫起来。
涂山月也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住手!”
但,一切都晚了。
就在那青年狐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红线的一刹那,那根原本只是安静缠绕的丝线,骤然亮起了一道不祥的暗红色光晕。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
一股极寒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志的魔气,顺着红线,瞬间爆发。
冲上前的青年狐族,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向后甩飞出去。他重重地撞在数丈外的山壁上,又滚落在地,浑身覆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霜,抽搐了两下,便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
而涂山幺幺,也在这瞬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根红线在爆发魔气的瞬间,猛地收紧,像一条烧红的铁索,深深地勒进了她雪白的手腕,一圈清晰的血痕瞬间浮现。
“好疼……”她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腕。
山谷里,再次陷入了比死亡更加沉重的寂静。
所有的争辩、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霸道、冷酷、不容置疑的一幕,碾得粉碎。
事实胜于雄辩。
这根线,它会主动攻击任何试图触碰它的人。
这根线,它会在惩罚别人的同时,也惩罚它的“主人”。
这哪里是什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