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逃不出手掌心的小宠物
那一声轻微的、清晰的回响,在空旷的拱门下荡开,像一滴墨,落入涂山幺幺死寂的心湖,晕染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渊皇踩着那唯一的、通往自由的光,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他每靠近一步,幽冥之门透出的月白光辉便被他的身影遮蔽一分。那片属于人间的、清冷的夜空,在她视野中被一点点吞噬,最后只剩下他黑袍金纹的轮廓,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名为绝望的雄关。
涂山幺幺瘫在地上,连动一动爪尖的力气都失去了。
冰冷的魔煞之气从忘川河水里带出,此刻正透过湿透的皮毛,疯狂地侵蚀着她的体温。可这种刺骨的寒冷,远不及她心底半分。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侥幸与狂喜,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眼中的一场消遣。
她不是逃犯,她只是一个在主人划定的场子里,卖力奔跑取乐的玩物。
渊皇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居高临下地俯视,而是缓缓地蹲了下来,血色的瞳孔与她那双写满死灰的碧绿眸子,平齐。
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如雪山之巅的气息,那气息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尽兴之后的闲适。
“跑得开心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却让涂山幺-幺的神魂都为之冻结。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没有触碰她,而是轻轻捻起了那根连接着两人、此刻正无力地搭在地上的主仆红线。他将红线牵起,看着它在自己与她之间,重新绷成一道纤细而无法挣脱的直线。
“躲在雕像后面的时候,呼吸都忘了藏。”他慢条斯理地评价,像在复盘一局有趣的棋,“跳进忘川的姿态,倒有几分决绝。我还以为,你这身白毛,会被里面的煞气染成黑的。”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对应着她逃亡路上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他看见了。
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她在巡逻队经过时,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看见她在刺骨的河水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看见她为了求生,爆发出全部的潜能,在废墟中狼狈穿行。
他把她的一切挣扎,都当作了一场有趣的表演。
涂山幺幺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原来,最大的羞辱,不是被抓住,而是发现自己的拼死一搏,在对方眼里,连一场真正的游戏都算不上。
渊皇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松开红线,转而伸向她。
那只骨节分明、曾亲手将“小甜甜”做成标本的手,带着一丝凉意,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他的动作很轻柔,顺着她湿漉漉的、沾满了污渍的皮毛,缓缓抚摸。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我的寝宫拆得乱七八糟,第45章:逃不出手掌心的小宠物
渊皇的那一声轻响,像是一枚烧红的烙铁,精准地烫在了涂山幺幺的心尖上。
她瘫软在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那一记足音震散了。湿漉漉的白毛紧贴着冰冷的黑石地面,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弃的、即将融化的冬雪。
幽冥之门就在眼前,那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散发着属于人间的、自由而清冷的气息。只要再往前几步,她就能回到那个有阳光、有炊烟、有烧饼和包子的世界。
可那几步,此刻却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因为渊皇就站在天堑的另一边,站在那道门的中央。他没有释放出任何骇人的魔气,甚至连眼神都称得上平静。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将那扇通往生路的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他看着她,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那目光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抓住叛徒的得意。那是一种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情绪——玩味。
就像一个养猫人,故意打开了窗户的一条缝,然后饶有兴致地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的猫儿如何上蹿下跳,如何用尽心机,只为钻出那道看似充满希望的缝隙。最后,在猫儿的爪子即将触碰到窗外世界的那一刻,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轻轻地,将窗户关上。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都只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
渊皇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在这空旷的拱门下,却清晰地钻进涂山幺幺的耳朵里。
“想去哪儿,我的小宠物?”
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温和,可“小宠物”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寒毒的冰针,扎进了她的神魂。
涂山幺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像幼兽一样的呜咽。她想说“我没有”,想说“我只是迷路了”,可是在那双洞悉一切的血色眼眸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做成标本?还是像擦地板一样,罚她去擦整个魔界的忘川河?或许,他会把自己绑在幽冥之门上,做成一个风干狐狸标本,用来警示后来的“宠物”?
绝望之中,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如果真的要做成标本,能不能拜托他把自己做得好看一点?至少毛要梳理整齐,眼睛也要睁得大大的,显得无辜一些。
渊皇没有理会她脑中的天人交战,他迈开了第二步。
“嗒。”
依旧是那么一声轻响,却让涂山幺幺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黑色的长靴,不疾不徐地,向自己靠近。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她想跑,可四肢像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俊美如魔神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他终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极淡的气息,那不是硫磺与血腥,而是一种更接近于万年寒冰与雪松的味道,冷冽,而又干净。
他缓缓地蹲下身,与瘫在地上的她平视。
这个动作,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放松,反而让她的恐惧攀升到了顶点。因为他蹲下后,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神情。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好奇与审视。就像一个孩童,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一只刚刚被他扯掉了翅膀的蝴蝶。
“跑得很快。”他陈述着一个事实,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苍白,带着玉石般的质感。
涂山幺幺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那根手指会直接戳穿她的脑袋。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那根冰凉的指尖,只是轻轻地,落在了她头顶一撮被河水打湿、凝成一绺的白毛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那撮打结的毛发,一点点地梳理开。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可这轻柔,比任何酷刑都让她煎熬。涂山幺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宁愿他像拎小鸡一样把自己拎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也好过现在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折磨。
“弄得这么脏。”渊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嫌弃,仿佛在责备一件心爱的玩具,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头顶,滑到她的耳后,轻轻地挠了挠。
那是小狐狸最喜欢被抚摸的地方。涂山幺幺的身体,本能地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放松了一瞬,但随即,更大的恐惧淹没了她。
她不是他的宠物!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被恐惧占据的脑海。她猛地睁开眼,碧绿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抗拒。
“我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渊皇的动作停住了。他那只正在抚摸她耳后的手,转而捏住了她小巧的、毛茸茸的耳朵尖。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
“嗯?”他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血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那里面玩味的神色,终于,褪去了一些,露出底下那片冰冷幽深的湖泊。
涂山幺幺瞬间噤声。她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捏着自己耳朵尖的手指,一路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他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她的反抗,她的意志,在他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
渊皇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他松开她的耳朵,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根连接着两人命运的主仆红线,在他的手腕上,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光。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那根线,像是捻起一根琴弦。
涂山幺幺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她神魂的最深处传来。那不是物理上的拉扯,而是一种更霸道的、源于因果层面的牵引。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地上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一点点地,拖拽着向他靠近。
她的四只爪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四道无助的、浅浅的白痕。
她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这根红线,就是她的锁链。无论她跑到哪里,只要渊皇愿意,一个念头,一个动作,就能将她拉回到他的身边。
她所有的逃亡,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她放弃了挣扎,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拖到了渊皇的脚下。
渊皇垂眸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熄灭了所有光芒的、一片死寂的绿。他似乎有些不满意,唇角那点很淡的弧度,也消失了。
“这样,就不好玩了。”他低声自语。
他弯下腰,没有再用红线,而是伸出手,一把拎住了涂山幺幺的后颈。
那是所有猫科和犬科动物的命门。被拎住的瞬间,涂山幺幺的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四肢无力地垂下,像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等待母亲安置的幼崽。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
她被他轻而易举地拎到了半空中,然后,像拎着一个没什么分量的挂件一样,随意地提在身侧。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散发着自由气息的幽冥之门,向着魔宫深处,那无尽的、扭曲的回廊,迈开了脚步。
“嗒,嗒,嗒……”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规律地回响着。
涂山幺幺的视线,越过渊皇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越来越远的拱门。门外的月光,依旧清冷皎洁,人间世界的轮廓,在旋转的漩涡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最终,随着他们拐过一个弯,那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四周,重又被那种熟悉的、属于魔宫的阴森与黑暗所笼罩。
“作为不听话的惩罚……”
渊皇的声音,在她头顶幽幽响起,像恶魔的低语。
“就罚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有趣的惩罚方式,“把魔后殿,重新拼起来吧。”第45章:逃不出手掌心的小宠物
那一声轻微的回响,在空旷的拱门下被无限放大,像一颗石子投入涂山幺幺死寂的心湖,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彻底沉沦的重量。
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发抖的力气都失去了。那身被忘川河水浸透的皮毛,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寒气顺着骨骼的缝隙,一点点往里钻,可她感觉不到冷,只剩下一种从神魂深处泛起的、麻木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