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来找这东西……可谁,才是真正的‘持契者’?”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入他的心中。
继续深入南荒的第五日,周遭的景物愈发诡异。
瘴气浓稠如墨,林间的树木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跪拜姿态,仿佛在向某个未知的存在顶礼膜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败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顾玄在一片藤蔓丛生的区域前停下了脚步。
这些藤蔓与寻常植物不同,它们粗壮的藤身上,竟开着一张张酷似人脸的惨白花苞。
蚀面藤!
此物在南荒凶名赫赫,不食血肉,专食修士神魂。
它会模仿闯入者记忆中最深刻、最执念的声音来迷惑心智,一旦被其藤丝刺入,神魂便会被迅速抽干,沦为它的养料。
顾玄本打算绕行,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其中一朵人脸花苞微微张开,一道微弱而绝望的呼救声传入他的耳中。
“玄儿……救我……”
那声音,竟与他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声呼唤,一模一样!
刹那的恍惚,心神出现的瞬间动摇,对于这等级别的凶物而言,已是致命的破绽!
一道快如闪电的藤丝从侧面激射而出,瞬间刺入顾玄的左臂!
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顺着藤丝涌入他的体内,直冲识海!
剧痛与冰冷同时爆发,顾玄的意识都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撕裂。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猛然催动了刚刚炼化不久的【危机预兆】神通!
嗡——!
识海深处,警铃炸响!
一种极致的危险预感让他提前半息感知到了来自背后的致命偷袭!
顾玄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旋身,反手甩出三枚蜉蝣残核!
轰!轰!轰!
三声沉闷的爆炸响起,浓郁的黑雾瞬间笼罩了方圆十丈的区域,隔绝了所有视线和感知。
就在黑雾弥漫的刹那,顾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低喝一声:“镇魔殿,收!”
一股磅礴无匹的吸力自他体内爆发,那五株隐藏在暗处,正欲发动雷霆一击的蚀面藤主藤,连同刺入他手臂的藤丝,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从地底拔起,强行摄入了他的识海空间!
血色的符文在镇魔殿前疯狂闪现:“检测到可炼化之物:蚀面藤(群聚种),是否启动炼化?”
“是!”顾玄毫不犹豫地确认。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仿佛整个神魂都被投入了炼炉之中。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承受着这非人的痛苦。
也正是在这炼化的过程中,他借助藤蔓残存的记忆,窥见了一副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血色湖泊,湖水粘稠如浆,不断翻涌着巨大的气泡。
而在湖泊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根通天彻地的巨型石柱,石柱上的纹路,竟与他手中的骨牌同源!
不知过了多久,炼化终于完成。
蚀面藤化作最精纯的神魂之力,修复着他受损的识海,并让他对神魂的操控更加精妙。
顾玄盘膝坐地,缓缓调息。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远处扭曲的树影一阵晃动。
一名黑纱覆面的女子,手持一盏青铜古灯,缓步从瘴气中走来。
她步伐轻盈,落地无声,手中那盏青灯的灯火在瘴气弥漫的林中竟是纹丝不动,散发着幽幽的青光。
正是夜曦。
她停在十丈之外,并未靠近,清冷的声音穿透瘴气,清晰地传入顾玄耳中:“你走得太快了,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进入沉月谷。”
话音未落,她指尖轻弹,一道微弱的幽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精准地射向顾玄怀中的骨牌。
顾玄下意识地取出骨牌。
那道幽光触碰到骨牌的瞬间,两者竟发出强烈的共鸣,嗡嗡震颤起来。
骨牌表面,浮现出了另一半与之前幻象中不同的残缺文字。
“……逆命改轨,唯火不烬。”
两句残文交相辉映,随即光芒一闪,尽数隐没,骨牌又恢复了原样。
夜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
“等你能用自己的力量点燃它的时候,再来找我。”
夜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玄怔在原地,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骨牌。
刚才那两句残文,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仔细地检查着骨牌的每一寸,终于,在骨牌背面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中,他用指甲抠出了一丝比头发还要纤细的金线。
这竟是一缕被强行封印在骨牌中的远古魂丝!
魂丝上还残留着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执念波动。
他毫不犹豫,将这缕魂丝投入了镇魔殿中的万法池进行试炼。
池水瞬间沸腾翻滚,水面上空,光影交错,映出了一幅模糊的影像。
画面中,一座宏伟的祭坛之上,一名身披五彩羽冠、面容苍老的老者正跪在地上,他双手高高举起一块玉牌,那玉牌的形状,竟与他自己的面容一模一样!
他仰天嘶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我不认命!”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顾玄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明悟。
“原来……命契不止一张。而她给我的,是别人的。”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瘴气,望向南荒的最深处,那个地图上标注着沉月谷,也是蚀面藤记忆中血湖所在的方向。
仿佛是与他的目光呼应,在遥远到不可及的山峦深处,那片不为人知的血湖,湖面下的无数锁链陡然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有什么被囚禁了亿万年的东西,正在黑暗的湖底,缓缓睁开双眼。
那片血湖,便是唯一的道标。
顾玄站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眼神坚定得再无一丝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