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五月二十二。夜。京师。
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雷雨,笼罩了紫禁城。闪电如银蛇狂舞,撕裂漆黑的夜空,紧接着是滚滚雷鸣,震得琉璃瓦都在瑟瑟发抖。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红墙黄瓦,仿佛要洗净这座古老皇城里积攒了几百年的尘埃与罪孽。
乾清宫,西暖阁。
殿内并未点太多灯,显得有些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药味,那是人参、附子燃烧后的焦香,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是帝王将逝的味道。
朱由校躺在御榻上,身形枯槁得像是一把柴火。那个曾经因为造出一艘小木船而欢呼雀跃的少年天子,此刻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嘶鸣。
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殿内,只有两个人跪在榻前。一个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信王朱由检(崇祯)。另一个是一身黑衣、神色肃穆的李苏。
魏忠贤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一只即将被遗弃的老狗,正在无声地抽泣。
“皇兄……皇兄……”朱由检紧紧握着朱由校干枯的手,泪流满面:“您会好起来的……太医说了,只要过了这一关……”
“别……别骗自己了,五弟。”朱由校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微弱得如同窗外的雨丝:“朕的大限到了。这大明的江山……朕担不动了,以后……就交给你了。”
朱由检拼命摇头,哭得泣不成声。在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眼中,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这个烂摊子,太重了。
朱由校费力地转过头,目光浑浊,在空中搜索着什么。直到他看到了跪在一旁的李苏。
“李……李爱卿。”
“臣在。”李苏膝行两步,靠近御榻。他看着这位曾给予自己无限信任的皇帝,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虽然历史上评价他是昏君,但在李苏眼里,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工业革命唯一的庇护者。
“朕……要走了。”朱由校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是回光返照的光彩:“朕这辈子,没做什么正经事。做木匠被人笑话,用魏忠贤被人骂……唯独……唯独用了你,朕觉得……值了。”
“陛下知遇之恩,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李苏垂首,声音低沉。
“不……不用你粉身碎骨。”朱由校突然用力,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李苏的手腕,指甲几乎陷入肉里:“朕……朕知道,外面的大臣都怕你,恨你。朕那个弟弟……”他看了一眼朱由检:“他也怕你。”
朱由检身体猛地一僵,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苏,你是一把绝世好剑。”朱由校喘息着,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醒:“但这把剑太锋利了,容易伤着主子。”“朕能握住你,是因为……是因为朕和你是一路人,我们都喜欢那些……那些冒烟的铁疙瘩。”“但五弟握不住你。”
“所以……”朱由校松开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卷早已写好的遗诏,颤抖着递给李苏:“朕……给你一条路。”
李苏双手接过遗诏,并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