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如石破天惊。此时的诗论,多讲究“风骨”“兴寄”,少有如此细致入微地剖析意象、空间与情感反衬的手法。席间顿时静了下来,几位老成持重的文人捋须沉思,眼中露出惊异。这番见解,新颖、深刻,直指诗心,绝非寻常腐儒能言。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位曾在“文墨阁”讥讽过李沛然的崔明远,此刻亦在席间。他见李沛然竟得赵师爷引荐,又在此大放异彩,心中嫉恨之火更炽。他冷笑一声,忽然扬声道:“李兄高论,确乎惊人。不过,在下近日偶得一句上联,‘江夏黄鹤闻仙踪’,苦思不得下联,素闻李兄才思敏捷,不知可否当场赐教,让我等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气氛微变。这已非友好交流,而是公开的考较与挑衅。现场作对,极考急才,一旦对不出或对得平庸,先前积累的所有好感与惊奇,都可能付诸东流。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李沛然身上。
许湘云在席下捏了一把汗。她知道李沛然腹中有无数唐诗宋词,但现场应对,尤其是这种包含地名、典故的巧对,需要的是真正的机智。
李沛然心中亦是凛然。他脑中飞速运转,“江夏”对何处?“黄鹤”对何物?“仙踪”对何词?直接搬用后世名对风险太大,且需切合此时此地情景。电光石火间,他瞥见窗外远处云雾缭绕的蛇山轮廓,又想起日间与许湘云在江边看到的景象,一个下联骤然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面向崔明远,从容不迫地答道:“崔兄此联,意境高远,黄鹤楼乃江夏胜迹,寻仙访踪,正合其意。在下不才,试对一句:‘汉阳晴川历嘉木’。”
“‘江夏’对‘汉阳’,地名相对,工整;‘黄鹤’对‘晴川’,一虚一实,一仙一景,意象开阔;‘闻仙踪’对‘历嘉木’,‘闻’是耳听,‘历’是目睹,动静结合。”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忍不住击节赞叹,“好!此对不仅工稳,更难得的是气韵生动,仿佛一幅江夏山水图卷就在眼前!妙极!”
满座皆惊,随即响起一片由衷的赞叹声。崔明远脸色由青转白,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沛然这一“对”,不仅完美化解了危机,更彻底扭转了众人对他的看法。先前是“口出狂言”,此刻是“真才实学”。诗会散后,竟有数人主动上前与他结交,交换名帖(李沛然只能报住址),询问诗学。
归家的路上,月色如水。许湘云与他并肩而行,心情久未平静。“你今天,真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李沛然低声念出,随即自嘲地笑笑,“我们不过是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但这条路,算是初步走通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尚未沉淀,新的疑虑已然升起。次日清晨,他们刚打开院门,便发现门下塞入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简札。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风头过盛,谨防池鱼之殃。崔氏非善类,尤忌其舅,乃州府法曹参军。”
字迹陌生,带着一丝警告的寒意。
李沛然与许湘云对视一眼,心中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浇灭。崔明远的背景,竟牵扯到了官面上的人?这江夏城的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昨日的风光,究竟是打开了通往李白的大门,还是提前引爆了未知的危机?
这封神秘的警告信来自何人?是善意提醒,还是另有所图?崔明远及其担任法曹参军的舅舅,接下来会如何动作?他们寻找李白的计划,会否因此受阻?刚刚崭露头角的他们,该如何在这权力与文明交织的复杂网络中,找到下一步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