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鹤的残魂记忆碎片,如同一场破碎而扭曲的噩梦,在钦天监与天工院联合设立的、高度隔离与防护的“问魂殿”中,被小心翼翼地提取与解析。
主持这项工作的是钦天监监副、专精神魂与星象关联之学的紫虚真人,以及天工院一位沉默寡言、却在意识与符文交互领域有极深造诣的大师,墨石先生。程烈与慕容璇亲临殿外观察室,透过多层隔绝阵法凝成的光幕,注视着殿内复杂法阵的运转。
巫鹤的肉身已然生机断绝,只余一缕被龙炎重创、又在最后关头强行动用禁忌法阵与深海之螺而濒临彻底溃散的残魂。此刻,这缕残魂被拘束在一枚特制的“养魂玉”中,置于层层叠叠的解离、稳固与回溯阵法中央。紫虚真人口诵玄奥道诀,手中拂尘挥洒出道道清光,引导着阵法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记忆烙印。墨石先生则操控着数台特制的“神识共鸣刻录仪”,将捕捉到的碎片信息转化为可视的、断断续续的画面与扭曲的音节,投射在一旁的光壁上。
过程极为缓慢且凶险。巫鹤生前修为不弱,又深受“翡翠梦魇”秘术浸染,其神魂结构本就诡异,加之濒死反噬与龙炎灼伤,记忆早已支离破碎,且许多关键部分可能已被预设的禁制或自我暗示所扭曲、封印。
光壁上,画面跳动闪烁,极不稳定。时而闪过江南柳氏奢华的宴饮场景,时而出现幽暗密室中诡异的翡翠祭坛,时而浮现出柳承恩与其他一些模糊身影密谈的片段,低语声混杂不清……大多数信息,对“清魇司”而言,已是验证或补充,价值有限。
程烈眉头微蹙。时间在流逝,而“深海之音”与“翡翠梦魇”更高层的秘密,依旧藏在迷雾之后。
就在这时,紫虚真人忽然闷哼一声,脸色一白,显然触及了某种强大的神魂禁制。阵法中央的养魂玉剧烈震颤,表面甚至出现细微裂痕。墨石先生面前的刻录仪发出刺耳的噪音,光壁上的画面瞬间被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蓝色所覆盖!
那不是简单的颜色,而是一种感知上的“深蓝”,带着无尽的空旷、冰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回响”感。隐约间,似乎有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万丈海底的、非人语言的悠长音节在回荡,音节古老、晦涩,却直抵灵魂,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渺小、孤寂、乃至沉沦的寒意。
观察室内,慕容璇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她体内的龙炎星轨之力自发流转,驱散着那透过光幕传递而来的丝丝不适。程烈则眼神一凝,瞳孔深处,“文明道种”的光芒微微闪烁,将那“深蓝回响”带来的负面影响瞬间隔绝、分析。
“稳住阵法!这是……深层记忆封印被触及的反噬,也是……信息本身携带的‘污染’!”紫虚真人急喝,与墨石先生联手,全力稳固阵法,同时加强了对那幽蓝碎片信息的剥离与隔离。
光壁上的深蓝画面逐渐稳定,虽然依旧破碎,但开始显现出一些相对连贯的片段:
一片无法分辨上下左右的幽暗虚空(或深海?),无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在缓缓游弋、沉浮。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庞大、古老、冰冷的压迫感。
一个由珊瑚、骨骼、以及某种发光苔藓构成的、非人力所能建造的宏伟祭坛(或通讯节点?),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与巫鹤吹响的相似、但规模大了无数倍的奇异海螺。海螺周围,环绕着数个模糊的、似乎并非纯粹物质形态的身影,它们散发着与那幽蓝回响同源、但更浩瀚、更“有序”的气息。
一段极其模糊的对话(或意念交流)碎片,经由阵法艰难转译,断断续续地呈现:
“……胤……文明火种……异常波动……确认……”
“……龙炎……与记载不符……非纯粹守护……兼具‘开拓’与‘否定’特性……”
“……‘肃正’已加速……‘翡翠’节点暴露……机会……”
“……代价……‘深蓝盟约’……遗物……坐标……”
“……观察……介入时机……”
画面至此,骤然崩碎!养魂玉“咔”的一声彻底裂开,巫鹤的残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后,彻底消散于阵法之中,只余下几缕即将散逸的翠绿色与幽蓝色能量残余,被阵法迅速捕获、封存。
紫虚真人与墨石先生均是额头见汗,气息微乱,显然消耗巨大。
观察室内,一片寂静。方才那些碎片信息虽然简短模糊,但蕴含的意味却令人心惊。
“深蓝盟约……遗物……坐标……”程烈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光芒明灭不定。“看来,‘深海之音’并非散兵游勇,而是一个有组织的星海势力联盟。它们对‘文明火种’、对‘龙炎’的特性异常关注,甚至有所记载。它们在寻找某种‘遗物’,而巫鹤或者说‘翡翠梦魇’支付了某种‘代价’,换取了它们的‘观察’乃至可能的‘介入’。”
慕容璇消化着这些信息,问道:“陛下,那‘兼具开拓与否定特性’是指?”
“龙炎薪火,源于文明存续之愿(守护),燃于抗争不屈之志(开拓),其本质是对一切试图扼杀文明存在之敌的‘否定’。”程烈缓缓道,“或许,正是这种特性,引起了这些古老或隐秘势力的注意。‘肃正’代表纯粹的‘终结’,‘翡翠梦魇’代表隐秘的‘侵蚀’,而这‘深海之音’……看来偏向‘观察’、‘交易’与利用‘遗物’。”
他看向紫虚真人与墨石先生:“两位辛苦了。这些残余能量与信息碎片,务必妥善封存分析。尤其是关于‘遗物’与‘坐标’的任何潜在线索,哪怕再细微,也要尽力挖掘。”
“臣等遵旨。”两人躬身领命。
离开问魂殿,返回紫宸殿的路上,慕容璇忍不住问道:“陛下,若‘深海之音’真的介入,我们该如何应对?它们似乎……比‘翡翠梦魇’更加莫测。”
程烈站在宫殿高阶上,眺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帝都轮廓,声音沉稳:“它们目前仍在‘观察’。既然是以‘盟约’和‘交易’行事,说明其行为有逻辑可循,有代价可付。这反而比‘肃正’那种绝对冰冷的毁灭,或‘翡翠梦魇’那种混乱的侵蚀,多了一丝周旋的余地。”
他转身看向慕容璇:“当前首要,仍是应对‘肃正’的逼近。江南柳氏这颗毒瘤拔除,内部可暂获喘息,必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最终备战中。龙炎新军的扩编与训练,天工院的各项研发,‘龙炎天穹’计划的推进,都不能有丝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