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结束的当晚，皇宫深处，紫宸殿密室。
这里没有点灯，唯有房间中央那座巨大的立体星图仪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程烈、慕容璇、以及数位心腹重臣的身影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比白日演武场上的肃杀更加令人窒息。
“今日之事，诸位都已清楚。”程烈负手立于星图仪前，背对众人，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柳承恩，江南柳氏家主，携疑似‘翡翠梦魇’高级信徒，于大庭广众之下，妄图以诡谲心灵秘术，惑朕心智，乱朕臂膀。”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诸人：身兼数职、老成谋国的内阁首辅沈墨；掌管“清魇司”、脸色阴沉的指挥使严锋；天工院院正、眉头紧锁的公输衍；以及一身便装、俏脸含霜、眼中犹有余悸与杀意的慕容璇。
“陛下，”沈墨须发皆白，此刻面色凝重无比，“柳氏富甲江南，盘根错节，与朝中、地方牵扯极深。其门下商行、钱庄、船队遍布帝国乃至海外，骤然动之，恐引发经济动荡，民间恐慌。且……尚无铁证直接证明柳承恩本人参与谋逆，今日那老者所为，柳承恩大可推脱为护卫私自行动，或遭邪术控制。”
“铁证？”程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抬手虚点。星图仪光芒流转，映照出密室一侧墙壁上浮现的光幕。光幕中，正是今日演武场上，那管事老者施展隐秘法诀时，袖中手指掐出的那个古怪印诀，以及其周身散发出的、被特殊阵法捕捉并放大显示的、极其微弱的翠绿色能量波动。“‘清魇司’结合天工院最新研制的‘灵迹回溯阵盘’，已清晰捕捉到此獠施术痕迹。此印诀，经比对帝国秘档与缴获的部分‘翡翠梦魇’典籍残片，有七成相似度，且能量属性高度吻合。”
严锋上前一步，声音沙哑：“陛下，不仅如此。臣属下追踪那老者在帝都的数处落脚点，发现其与城内三家绸缎庄、两家当铺有秘密资金往来，而这些商铺背后，都有柳氏参股的影子。其中一家当铺的地下密室，更搜查出少量带有‘翡翠梦魇’徽记的祭祀用具，以及……几份尚未完全销毁的、记录着朝中部分官员‘性格弱点’、‘把柄’乃至‘可诱导方向’的密档。”
他顿了顿，继续道：“最关键的是，根据陛下您所留的‘追踪印记’反向解析，‘清魇司’联合钦天监高手，配合天工院的‘大型意识波动共鸣阵’，已初步锁定江南行省‘苏杭府’境内，存在一个强大的、持续散发与今日袭击同源波动的‘意识节点’。其坐标，与柳氏祖宅所在区域……高度重叠。”
此言一出，沈墨也沉默了。经济影响固然需要考虑，但当谋逆与邪教勾结的证据链逐渐清晰，且威胁直指皇帝与帝国核心将领时，任何妥协都是对国家的背叛。
“陛下，”慕容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与后怕，“今日那邪术，若非陛下赐符与龙炎星轨护佑，璇儿恐已中招。其术阴毒，旨在潜伏，待机而发。璇儿死不足惜，若因此术在关键时刻影响判断，甚至……危及陛下，后果不堪设想！柳氏，必须铲除！”
程烈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公输衍：“公输院正，针对‘翡翠梦魇’这种心灵渗透，天工院可有新的防御或反制手段？”
公输衍躬身道：“回陛下，‘龙炎薪火’本身对这类负面、蛊惑性能量有极强克制，今日已得验证。基于此，天工院正在加紧研发两种新型法器：一为‘清心佩’，小型化、个人佩戴，可持续散发微弱龙炎波动，净化佩戴者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异常心灵影响，对中低强度渗透有良好防护效果，准备优先配发给各级重要官员与将领。二为‘溯源镜’大型阵法阵列的改进型，尝试结合陛下提供的‘追踪印记’原理，提升对隐秘心灵波动源头与路径的追踪精度与范围。不过……对于今日袭击陛下那种更高明、更本源的‘低语’方式，目前尚无完全破解之法，只能依靠陛下自身伟力与‘文明道种’抗衡。”
程烈听罢，并不意外。“翡翠梦魇”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古老力量，若如此容易被完全防御，也不会成为星海间诸多文明的噩梦了。
“柳氏要动，但须讲究策略。”程烈走回星图仪旁，手指轻点，星图放大至帝国疆域，江南行省区域亮起红光。“第一，证据链继续深挖，但行动必须绝对保密。‘清魇司’会同刑部、大理寺精选可靠干员，组成联合办案组，沈相统筹协调，给予最高权限。目标：在不引起大规模恐慌和柳氏核心人员潜逃的前提下，于三日内，完成对柳氏在帝都及周边主要势力据点的秘密控制与证据固定。”
“第二，江南方面。”程烈手指点在苏杭府，“由‘龙炎新军’抽调两个最精锐的千人队，伪装成商队或巡防部队，携带天工院特制的心灵干扰与封锁法器，秘密南下。同时，命令江南行省总督、都指挥使秘密待命，一旦帝都动手，江南方面立即以‘清查走私、剿灭邪教窝点’为名，配合精锐小队，直扑柳氏祖宅及主要产业枢纽，控制所有柳氏核心成员，查封关键账册、密室。记住，要快、要准、要狠，务必斩断其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可能存在的、通向‘翡翠梦魇’深层网络的通讯手段！”
“第三，”程烈看向慕容璇，“慕容将军受袭之事，对外严格保密。但可适当放出风声，称将军今日指挥演武，损耗过巨，需静养数日。同时，加强皇宫及几位核心重臣府邸的‘龙炎养脉阵’防护等级，特别是针对心灵层面的监测与过滤。”
“第四，公输院正，‘清心佩’加快研制，第一批样品优先保障今日与会诸人及‘清魇司’、‘龙炎新军’高级将领。‘溯源镜’改进型，全力攻关，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报朕。”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杀伐决断，众人肃然领命。
“陛下，”严锋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今日试图影响陛下的更高层次‘低语’……以及可能存在的‘第三方’？”
程烈目光投向星图仪上那浩瀚的、代表未知与神秘的深空区域，沉默了片刻。“那‘低语’虽更高明，但暂时未能撼动朕心。其源头更为隐秘，可能深藏于‘集体无意识海洋’深处，或与更古老的遗存有关。眼下，集中力量，先解决已浮出水面的‘节点’——江南柳氏。至于‘第三方’……密切监视一切异常，尤其是与‘肃正’舰队动向、以及其他星海势力可能产生交集的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魍魉之辈，既敢伸爪，便要做好被连根剁掉的准备。江南柳氏，就是朕祭给这场国战的第一颗‘钉子’！也让那些还在观望、或心存侥幸的魑魅魍魉看看，与大胤为敌，与文明之火为敌，是何下场！”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诺，眼中燃起战意。
就在程烈于深宫布局的同时，帝都南城，柳氏商行旗下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院内。
柳承恩早已不复白日观礼时的雍容淡定。他面色阴沉地在密室中踱步，那名管事老者——实为柳氏暗中供奉的客卿，亦是“翡翠梦魇”在帝国东部教区的一名“织梦者”——巫鹤，正脸色苍白地坐在一旁调息。
“废物！”柳承恩猛地转身，低吼道，“不仅未能撼动程烈分毫，连对慕容璇那丫头种下‘心锚’也失败了！还打草惊蛇！‘清魇司’那些鹰犬鼻子灵得很，今日你那一瞬间的气息泄露，他们必已盯上！”
巫鹤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惊惧：“家主息怒。那程烈……深不可测。其精神壁垒之坚固，远超预估，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守护，主上赐下的‘静谧之语’竟难侵分毫。至于慕容璇……她身上有程烈亲自施加的强大守护，那龙炎气息……对我等力量克制极大。是属下低估了他们的防护。”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柳承恩烦躁地挥手，“今日演武，程烈分明是借机亮剑，震慑内外。新军战力超出预期，民心士气亦有提振。我等行动失败，反而暴露更多。此处……恐怕已不安全。”
他眼中精光闪烁：“传令下去，帝都及周边所有明暗产业，启动‘蛰伏’预案，非核心人员暂时疏散，账册密档即刻转移或销毁。联系‘海鹘号’，做好准备，随时接应我等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