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飞行,不敢制造任何能量波动,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双脚,在葬神渊焦黑破碎、布满能量陷阱的大地上,沿着来时艰难开辟的、最隐秘的路线,沉默而迅速地撤离。
一路无言。
只有担架悬浮符文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滴答。
滴答。
粘稠的黑血,不断从被浸透的绷带边缘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焦黑的岩石地面上,留下一条断续的、蜿蜒向深渊之外的暗红色痕迹。如同一条由生命绘制的、通往地狱的归途。
当担架终于穿过层层禁制,进入影阁最核心、最深处的“回生密室”时,早已接到消息、在此等候的影阁医毒核心成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甚至有几人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密室中央,千年寒玉髓打造的平台上,影残破的身躯被小心翼翼地放下。灵液绷带已被完全染成暗红,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那恐怖的伤势再无遮掩,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接下来的日子,是影阁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计代价的疯狂救治。
库存了半百年、价值连城的续命灵药如同流水般消耗: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还魂草”被炼化成汁液,强行灌入;取自深海万年巨蚌、蕴含磅礴生机的“玄牝珠”被震碎成粉,撒在焦黑的伤口上;
甚至一株被列为禁药、蕴含狂暴生命力的“龙血妖树”心蕊,也被取出,以秘法引导其能量注入影濒临枯竭的经脉……这些足以引发外界腥风血雨的珍宝,此刻被毫不吝惜地挥霍。
代价,同样惨重。
三名精通古老生命秘术、不惜以自身精血为引、试图点燃影生命之火的核心成员,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时,被影体内残留的、狂暴混乱的毁灭之力与寂灭气息反噬,瞬间经脉尽碎,妖力核心崩解,当场化为三具形容枯槁的干尸。
两名试图修复影寸断经脉的医道圣手,在引导秘银灵丝穿行于其焦黑扭曲的经络时,被那狂暴残留的能量冲击震碎了心脉,七窍流血而亡。
这是一场以生命为燃料的拉锯战。影阁动用了所有底蕴,付出了惨烈的牺牲,才终于在死神冰冷镰刀的边缘,将那缕微弱到极致的生命之火,强行拽了回来。
然而,所谓的“痊愈”,只是一个残酷的谎言。
当影再次睁开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碧色眼眸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新生,而是被强行缝合进了一具永恒的刑具。
他的左半边身体彻底报废。缺失的部分无法再生,断裂的骨骼由秘银灵髓混合着取自强大妖王的本命妖骨,以最复杂的炼金法阵强行接续、支撑。
这些替代品冰冷坚硬,毫无知觉,每一次最轻微的移动,关节连接处都如同有无数生锈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动!断裂的经脉更是无法修复,如同被酸液腐蚀殆尽的金属丝线,彻底断绝了能量流转的可能。
残存的内脏——勉强保住的半边肺叶、残破的肝脏、失去功能的肾脏,只能依靠源源不断灌入的珍贵药物和那颗在他残破胸腔内、因燃魂引煞而同样布满裂痕的妖力核心散逸出的微弱能量,苟延残喘般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作。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炭块,灼热的痛楚从残缺的胸腔一路蔓延到喉咙。每一次试图挪动哪怕一根手指,都伴随着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面容因长期的剧痛和本源透支而彻底枯槁,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败色,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灰白,如同刚从墓穴中挖出的、行将就木的千年古尸。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偶尔会在剧痛的间隙,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光芒。那不再是燃烧的毁灭意志,而是一种沉淀了无尽痛苦、冰冷、以及某种被深渊浸染过的、近乎非人的疯狂。
如同被囚禁在破碎躯壳中的凶兽,每一次喘息,都在无声地嘶吼着。
他活了下来。
以影阁的底蕴和牺牲为代价。
但活下来的代价,是永恒的、无休无止的酷刑。这具由秘银、妖骨、药物勉强拼凑起来的残躯,便是他为自己赢得的、永世无法挣脱的冰冷囚笼。
每一寸尚存的知觉,都在诉说着葬神渊的毁灭,以及那场为了守护而进行的、与死神共舞的惨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