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粗糙的步枪发出巨大的轰鸣,后坐力震得凯斯手臂发麻。洞口传来一声闷哼和怒骂,一个人影踉跄着退开,似乎被击中了,但没倒下。
“操!他有枪!”粗嘎声音气急败坏。
“打!往里打!别让他露头!”阴沉声音咆哮道。
更猛烈的子弹倾泻进来。凯斯死死趴在石头后面,碎石和尘土落了一身。火势在蔓延,浓烟更加呛人,温度也在升高。他剧烈咳嗽着,眼睛被熏得流泪。这样下去,不被子弹打死,也要被烟熏死或者烧死。
必须冲出去!在对方换弹或者犹豫的瞬间!
他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和焦臭的空气,端起步枪,估算着外面两人的大概位置,猛地探身,朝着洞口方向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他打空了枪里剩余的子弹,不求命中,只求压制!枪口喷出的火焰在烟雾中闪烁。
洞口外的射击果然为之一滞。就是现在!
凯斯扔下打空子弹的步枪,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洞口!他伏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窜出,手中紧握着那块沾血的石头。
洞口,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应该是那个粗嘎声音)正捂着流血的肩膀,骂骂咧咧地试图重新瞄准。另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阴沉声音)则躲在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举着一把更精良些的半自动步枪。
凯斯冲出洞口的瞬间,刀疤壮汉发现了他,惊怒地调转枪口。但凯斯的速度更快,在对方扣动扳机前,已经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灌注在右臂,将手中的石头狠狠砸向壮汉的面门!
“噗!”一声闷响。石头正中鼻梁。壮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仰面倒下,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枪也掉在一边。
“小子找死!”阴鸷男人厉喝一声,半自动步枪的枪口已然对准了凯斯!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可能打偏。
凯斯全身汗毛倒竖,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他刚刚砸倒壮汉,身体正处于前冲的惯性中,根本来不及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并非来自阴鸷男人的步枪,而是来自侧上方!
阴鸷男人持枪的手臂猛地一震,半自动步枪脱手飞出,他惨叫着捂住手腕,那里已经血肉模糊。
凯斯愕然抬头,只见侧上方的陡坡边缘,小虫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还在冒着青烟的老式左轮手枪——那是凯斯一直贴身藏着的、仅剩一颗子弹的配枪!他之前为防万一,在进入岩洞前,悄悄将枪塞给了小虫,让她躲在高处,万一自己出事,或许能制造一点机会,但从没想过要她真的开枪。
小虫的脸色煞白,双手和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决绝,还有开枪后的茫然与无措。但她咬着牙,枪口依然指着下方。
凯斯瞬间回过神来。机会!他猛地扑向那个捂着手腕惨叫的阴鸷男人,用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胸口,同时夺过他掉落的半自动步枪,用枪托重重砸在他的太阳穴上。男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战斗在几秒钟内结束。洞口的火焰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地上躺着三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洞里被割喉的瘦子,洞口被砸碎鼻梁晕过去的刀疤壮汉,以及被小虫击中、又被凯斯打晕的阴鸷男人。
凯斯剧烈地喘息着,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脱力感。他抬头看向陡坡上的小虫。小女孩还僵硬地站在那里,枪口垂下,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混合着烟灰,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小虫……”凯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艰难地站起身,顾不上检查战利品,几步爬上陡坡,来到小虫面前。他小心地、缓慢地从她冰冷僵硬的手指里,取下了那支左轮手枪。弹巢已经空了。她打出了那救命的、也是唯一的一颗子弹。
凯斯将枪插回腰间,然后蹲下身,轻轻抱住了小虫颤抖的、单薄的身体。
“没事了……没事了,小虫。你做得很好。你救了我。”他低声说着,拍抚着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从僵硬慢慢变得柔软,然后,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传了出来,最后变成了放声大哭。恐惧、紧张、开枪伤人的冲击……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凯斯紧紧抱着她,没有阻止她哭泣。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有些眼泪必须流出来。他只是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杀人与被杀,有时只是为了活下去必须做出的、残酷的选择。
过了好一会儿,小虫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抽噎。凯斯松开她,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除了惊吓和脱力,没有受伤。他摸了摸她的头,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和烟灰。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枪声和烟会引来别的东西。”凯斯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快速滑下陡坡,开始打扫战场。他从三个匪徒身上搜出了少量的食物(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肉干,一些粗粝的饼)、两个装满浑浊液体(可能是自酿酒或“净水”)的水囊、几发不同口径的子弹(包括匹配那把半自动步枪的)、一把磨损严重的匕首、一些零碎的杂物,以及最重要的——那阴鸷男人怀里一个脏兮兮的小皮袋,里面装着几枚不同面值的旧货币,和一小包暗红色的、气味刺鼻的粉末,应该就是他们提到的“追踪粉”。
凯斯将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打包,尤其仔细检查了武器。那把半自动步枪(看起来是旧时代军用步枪的仿制品,保养尚可,弹匣里还有十几发子弹)和从刀疤壮汉那里捡来的另一把土制步枪(还有两发子弹),现在成了他们重要的依仗。他将匕首递给小虫防身。
他没有杀死昏迷的两人。不是仁慈,而是不想浪费时间和体力,也不想在小孩面前做不必要的杀戮。他拿走了他们所有的武器和补给,确保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构成威胁。至于洞里那个,已经没救了。
他回到水洼边,用找到的一个破铁罐,快速装满了水,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小虫,离开了这个短暂带来希望、又差点成为葬身之地的岩洞。
他们没有沿着原路,也没有直接向东,而是先向北折了一段,利用复杂的地形尽量掩盖足迹,然后才重新转向东方。凯斯将那一小包追踪粉远远地扔进了一个颜色诡异的臭水潭。
走出去很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片陡坡和升起的黑烟,凯斯才在一片风蚀岩柱林中找了块隐蔽的背阴处,让小虫休息,自己则处理了背部的伤口——之前的剧烈活动又让伤口裂开了。他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蘸着新打来的水(煮沸过,但时间仓促)清理了一下,重新包扎好。
小虫一直很安静,抱着膝盖,看着远方灰黄色的地平线。凯斯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那声枪响,不仅击中了匪徒的手腕,也击碎了她世界里最后一点属于孩子的天真。但她的眼神里,除了残留的惊悸,还有一种新的、坚硬的东西在凝结。
“疼吗?”小虫看着他重新渗出血迹的背部绷带,小声问。
“还好。”凯斯系好绷带,坐到她旁边,拿出那几块硬肉干,用匕首费力地切成小块,递给她一些。“吃一点,我们得保持体力。”
小虫接过来,默默地咀嚼着,肉干硬得硌牙,味道咸涩。她吃得很慢,但很认真。
“我……我打中他了。”她忽然低声说,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当时只想,不能让他开枪……”
“你做得对。”凯斯看着她,语气坚定,“你不开枪,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也可能是我们两个。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小虫。有时候,你不得不拿起武器,不是为了伤害,只是为了保护。保护自己,保护你珍视的人。”
小虫抬起头,看着凯斯深灰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真实。她慢慢点了点头,用力咽下口中的肉干。
“我会学。学怎么开枪,学怎么辨认危险,学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凯斯心中微微一痛,但也有一丝欣慰。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会教你。但现在,我们先要活着走到‘断桥镇’。”
夕阳将荒原染成一片暗红,像干涸的血迹。风又大了起来,卷起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锈蚀平原的方向,似乎传来某种低沉悠长的、非人的嚎叫,但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他们再次上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无垠的、残酷的废土上,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向未知的东方。身后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身后,而前方的路,依然被迷雾和危险笼罩。但他们还活着,手里有了武器,背包里多了几口食水,心中多了一份沉重,却也多了一份活下去的、不容摧毁的韧劲。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