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朱標一眼,低头奋笔疾书。
“依愚臣之见,自我大明开国迄今。”
“除去少数奇才外,其余大多应试之作,实乃废简虚辞!”
长年磨链下的字跡,已不再像昔日那样潦草不堪。
反而是清晰工整,笔锋遒劲,气势非凡。
隨著內容逐步浮现於纸上。
不仅是朱標,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二虎脸色也开始发生变化。
两人並肩站著,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复杂。
他们此刻心中想要上前拦住此人。
但看著身旁那一道圣旨,谁也不敢妄动分毫。
至於那张皓月……
此时早已全然放开了手脚。
既然事已至此,岂还会再畏头畏尾,藏掖半句真心!
他哼了一声。
继续写下:
“八股制文!”
“凡读书士子,皆需循於此类虚浮格式。”
“限以《四书章句》为准绳,仅准代古贤发言,不可擅发己见。”
“以此来看。”
“建国以来科举,全是一派空谈。”
“也正因为这样!”
“这些年来,朝廷再也没有真正的人才入仕,满朝文武儘是庸碌之辈!”
“呵……”
“纵观朝堂上下,陛下可察觉此事”
看著纸上的內容。
朱標终於压抑不住內心翻腾的情绪,猛然一声喝道:“够了!!”
放肆!简直是放肆!
建国十几载,国泰民安。
这是朱元璋的最大功绩!
可现在张皓月写下这些话,简直是在痛骂朱元璋的功业!
更別说他说出了八股文的事!
这是要与全天下的士林作对啊!
他自己也是读书人!更是宋濂的弟子!
怎么能忍
闻言。
张皓月转头望来,眼神不卑不亢:“殿下是因为我写到了科举而不悦,还是因提到陛下的名讳而失態”
他的声音很轻,却就这一句话。
已然让身为储君的朱標失了分寸。
他紧盯著张皓月,久久不语,最终才低沉开口:“张皓月,孤给你一次改写的机会。”
朱標压著心头的波动,语气极为严肃。
“殿下为何不当场处死我”
张皓月依旧执笔未动,直言发问。
朱標听了,微微摇头。
起初自然没人会相信张皓月的说法。
但到现在。
皇上没有发话之前,谁敢轻易处置张皓月
即便他是储君也不能擅动!
更何况张皓月身后已不只是孤身一人。
从他揭榜鸣冤那一刻开始!
这件案子,已是万眾瞩目!
想到这,朱標轻轻一嘆,再未言语。
张皓月也露出淡淡一笑。
回过头继续落笔如飞……
“第二条!科考偏狭!”
“整整一场科举。”
“除了殿试之外,其余各级考校皆以四书五经与《四书集注》为主。”
“许多秀才只凭记忆背诵几篇文章便可高中。”
“陛下想一想。”
“如此行事,大明能得到什么人才”
“单靠背诵就能做官,就是社稷栋樑”
“请问陛下,昔日你可曾逐篇背得全文”
隨著每一字落下。
张皓月的神情愈加肃然,手下的动作也愈发顺畅自然。
旁边的二虎倒是神色平静。
他本就不是读书出身,自然不懂张皓月所写的究竟意味著什么。
但朱標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最后那一连串詰问像刀子般扎进他心里。
如果说,方才张皓月的第一条,只是指出当下的弊病和影射朱元璋的话。
那么眼下。
他已经彻底否定了如今的大明科举!
不!
恐怕连千年旧制也在质疑!
最让人无法反驳的,还不止这一点!
虽说朱標也是正统儒家弟子,但別忘了他更是一个掌权太子!
他竟找不到理由去辩驳张皓月的问题!
仅凭死记硬背就能治国理政
当然不能!
朱標执政多年,深知此中弊端。
许多靠著经义登科者,在实务之中屡出紕漏,反倒成了负担!
这要如何还口
眉头深深锁起,思绪越是流转,心情便越复杂难言。
而此刻的张皓月,哪有空顾及他的反应
或许是说到自身经歷,情到深处难以自抑。
当年刚穿过来时,若未歷尽坎坷,也许今日便不会有此文辞锋利,掷地有声的諫疏!
正因经歷过苦难,方知民间疾苦!
现在自己有系统相助,怎可能继续隱忍
笔下未曾停顿片刻,他目不旁视,直接续写下一节:
“第三条!”
“科场作弊!!”
仿佛是真的沉浸其中。
这一瞬。
朱標与二虎都能感受到,就在张皓月写出那“科场作弊”四个大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