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半旧的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轧钢厂,停在了新厂区旁边的临时办公室前。
为首的钱卫国,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干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色蜡黄,看人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张张需要核对的账目。
他没跟杨厂长和何雨柱多说一句废话,只是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机械般的声音宣布:
“根据市局文件精神,即日起,轧钢厂新厂区项目所有支出、采购、人事及外事接待,必须经由审计组审核盖章后,方可执行。请各位配合。”
说完,他便带着人,径直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那扇门,仿佛一道冰冷的闸门,将火热的建设工地,与阴冷的官僚程序,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暴风雨,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下午,新厂区的地基需要浇筑最后一批水泥。采购科拿着批条去找审计组盖章。
半小时后,采购科长老王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厂长!何厂长!卡住了!”
“怎么回事?”
“钱处长说,我们这次采购水泥,没有提供三家以上的供应商比价单,不符合采购流程,不给批!”
杨厂长差点气笑了:“放他娘的屁!全四九城就一家国营水泥厂,他让我上哪找三家去?去天上找吗?”
“我说了,可钱处长说,那是我们的问题,规矩就是规矩。”
这一下,整个施工进度,硬生生被卡在了原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负责后勤接待的同志,也哭丧着脸找了过来。
“何厂长,德国专家的住宿费和伙食补助,也被驳回了。”
“理由呢?”何雨柱问。
“钱处长说,我们给德国专家安排的燕京饭店,住宿标准超标。他们的伙食补助,也高于市里颁发的《1958年外事接待费用暂行规定》,属于铺张浪费,让我们立刻整改。”
这话一出,杨厂长气得浑身发抖。
“整改?怎么整改?让人家德国专家去住招待所,去吃大锅菜吗?这要是传出去,丢的是国家的脸!”
德国工程师团队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怨言。
他们的团队负责人,一个叫汉斯的严谨老头,通过翻译向何雨柱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何先生,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体验贫困的。如果连最基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都无法保障,我们很难按时完成设备调试。”
汉斯的脸上写满了德式的傲慢与愤怒。
何雨柱表面上微笑着安抚,承诺会尽快解决,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钱卫国的手段,比王东海更毒。
王东海是拦路虎,目标明确。
而钱卫国,他像往机器里掺沙子,一粒两粒不起眼,但时间长了,足以让整台精密的机器彻底报废。
他甚至都不需要找你的错,他只需要用那些陈旧的、繁琐的、甚至不合时宜的“规矩”,就能让你寸步难行。
办公室内,杨厂长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雨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才一天,工地停了,专家闹了,再过几天,这项目非得散架不可!我去找他拼了!”
何雨柱拉住了冲动的杨厂长,将他按回沙发上。
他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远处工地上,那几个穿着中山装、在各个角落来回穿梭的审计组成员。
他们就像一群勤劳的工蚁,正在一丝不苟地,为这座即将崛起的钢铁大厦,挖掘着致命的蚁穴。
良久。
何雨柱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的焦急,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厂长,您别急。”
“他不是喜欢讲规矩,查账本吗?”
“行啊。”
何雨柱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那就让他好好查。”
“我倒要看看,他这本‘规矩’里,有没有写着,查账的人,最后把自己给查没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