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城外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水,涂抹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胜利的欢呼声早已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伤口腐烂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死亡的气息。慕容铮与张文远并肩站立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俯瞰着这片刚刚经历炼狱的战场,两人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们……赢了?”张文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他左臂的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站立。
慕容铮缓缓点头,目光扫过眼前惨烈的景象,语气低沉:“赢了,张将军。我们守住了永昌,击溃了叛军主力。”但他随即苦笑一下,补充道,“只是这胜利……代价太大了。”
的确太大了。永昌守军原有八千余人,经历半月血战,如今能站着的,已不足两千,且人人带伤,建制几乎被打残。城墙上、缺口处、乃至城内街巷,到处都是阵亡将士的遗体,许多尸体残缺不全,与叛军的尸首纠缠在一起,诉说着战斗的惨烈。军医和幸存的民夫正穿梭其间,试图分辨敌我,收敛遗体,但人手远远不够,哀嚎声和压抑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慕容铮带来的五千精锐骑军,经过长途奔袭和这场恶战,也折损近三成,战马损失更是不计其数。许多年轻的士兵,第一次经历如此残酷的白刃战,此刻正瘫坐在血泊中,目光呆滞,或抱着阵亡战友的遗体无声流泪。
“慕容将军,你的千里驰援,是救我永昌军民于水火的再生之恩!”张文远转过身,郑重地向慕容铮深深一揖,声音哽咽,“若非将军神兵天降,我张文远和这满城将士百姓,此刻已成泉下之鬼了!”
慕容铮连忙扶住他:“张将军言重了!守城之苦,百倍于奔袭之劳。将军与永昌军民浴血奋战,拖住叛军主力,才给了我军可乘之机。此役之功,首在将军与守城将士!”他这话并非客套,而是发自肺腑。没有永昌守军的誓死抵抗,消耗并吸引了叛军全部注意力,他的奇袭绝不会如此顺利。
两人正说着,一名浑身浴血、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守军都尉踉跄着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张文远面前,泪如雨下:“将军!……王……王都尉他……他没了!还有李校尉、赵千总……好多弟兄……都没了!我们营……我们营就剩……就剩不到三十个人了!”这个在战场上砍杀无数叛军都未曾皱眉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张文远身体晃了晃,慕容铮赶紧伸手扶住。老将军闭上眼,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染血的战袍上。那些逝去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袍泽兄弟啊!
“起来……”张文远的声音颤抖着,“收敛好弟兄们的遗体……活着的,好生照料……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这时,慕容铮的副将也前来汇报战果和损失,语气沉重:“将军,初步清点,毙伤叛军估计超过一万五千人,俘获三千余,缴获兵器粮草不少。但我军……阵亡一千二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五百余,轻伤者几乎全员。战马损失超过八百匹。弹药消耗……已不足三成。”
听到这些数字,慕容铮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是一场惨胜,一场用无数精锐鲜血换来的胜利。他带来的这支机动力量,短时间内已无法再进行高强度作战。
“叛军溃逃方向明确,是勐卯老巢。”副将继续道,“是否追击?”
慕容铮和张文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否决。部队疲惫不堪,伤亡惨重,急需休整补充。盲目追击,很可能落入叛军依托地形的埋伏。
“穷寇莫追。”慕容铮果断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城防,派出斥候严密监视勐卯方向动向即可。”
夜幕降临,永昌城内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挤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缺医少药的情况极其严重,许多伤员只能进行最简单的包扎,能否活下来全靠自身意志和运气。慕容铮和张文远亲自到伤兵营巡视,看着那些年轻而痛苦的面庞,两人的心情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