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登原灌溉站的成功,不仅化解了技术应用引发的民生矛盾,更为寒川“仁爱和谐”的愿景作出了生动注脚,极大提振了民众对科技兴邦战略的信心。然而,就在林牧之与臣僚们为这“新纪元第一课”的圆满落幕稍感欣慰之际,一场更深沉、更根本的危机——如同地层深处无声蔓延的裂隙,正悄然穿透寒川欣欣向荣的表象。此次挑战不再源于观念冲突或技术瓶颈,而是直指寒川科技体系赖以存续的根基——自然资源的可持续供给能力。
危机的信号最初以近乎静默的方式,从寒川工业的生命线——“宝山”矿区传来。矿区总管呈递的密报置于林牧之案头,字里行间满是难以掩饰的焦虑:
“臣惶恐启奏主公:宝山主矿脉经数年高强度开采,浅层富矿已近枯竭。为保障工坊原料供给,不得不向更深层、更贫瘠矿段掘进。然深井开采不仅技术难度陡增,耗费人力物力较往昔倍增,更兼地下水患频发、巷道支护艰难,矿工伤亡事故日渐增多。照此态势,恐不出三载,宝山将无优质矿石可供开采,届时工造总局所需钢铁原料,终将沦为无源之水!”
几乎同期,王玄策亦从农政维度呈上急报:为满足工坊燃料(木炭及部分冶炼用煤炭)需求,及新建工坊、官道、民宅所需木材,寒溪两岸及周边山林的砍伐速率已远超林木自然生长周期,水土流失迹象已初步显现,部分坡地甚至出现荒漠化苗头。一位老农在民情奏报中痛心疾首写道:“……昔日青山连绵,今时唯余树桩遍野;每逢山洪骤至,泥沙裹挟而下,淤塞良田无数……长此以往,纵得一时之利,终将得不偿失啊!”
苏婉清的财政报告更如雪上加霜:因矿产开采难度加剧、燃料与木材需从更远区域转运,工坊生产成本持续攀升,国库为维系科技投入所承受的压力已逼近临界值。她郑重警示:“主公,资源乃国之命脉,若资源根基动摇,则一切科技兴邦之策,皆将沦为空中楼阁!”
这些讯息如冰水浇头,冷却了都督府内因丰登原成功而生的暖意。林牧之手持奏报,久久伫立在巨大的寒川疆域图前,目光沉重地落在标记宝山矿区与主要林地的区域。他仿佛能听见地底深处矿工愈发艰难的掘进声,能望见山岭上日渐稀疏的林木,及雨后浑浊奔涌的溪流。
“诸公,”林牧之转身面对臣僚,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等此前是否过于专注于如何向自然索取资源,却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自然的馈赠并非无穷无尽?”
“科技之力固然能让我等更高效地采矿、伐木、驭水,但若此等力量毫无节制,终将沦为竭泽而渔的帮凶!若宝山矿竭、青山林秃,寒川的工业巨兽将凭何驱动?万千百姓又将依何生存?”
他抛出的诘问,精准刺中了科技兴邦战略中未曾被深入审视的软肋——发展速度与资源可持续性的核心矛盾。
禽滑略作为工造领域主官,对此感受最为痛切。他面露愧色上前奏道:“主公所言如当头棒喝!臣往昔只知催促进度、保障矿石与木炭供给,力求工坊炉火不熄,却未曾深究其源头是否可续。此乃臣等短视之过!若资源枯竭,纵有精巧设计、高效工艺,亦成无米之炊!”
华棠亦从药石司视角补充:“臣观医理,讲究阴阳平衡、取用有度。天地万物皆有其循环规律,岂能一味索取而不知涵养?长此以往,非但工坊生产难以为继,水土失衡引发的疫病亦将增多。”
王玄策痛心疾首道:“《孟子》有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古之圣贤早明取之有度、用之以时的道理,我辈为求一时发展速度,竟忘却此根本,实乃不该!”
一场关于科技发展与自然资源平衡的深刻反思与战略调整,已迫在眉睫。林牧之清醒认识到,新纪元的挑战已从技术层面、社会伦理层面,延伸至更为基础的生态承载层面。这要求寒川的治国理念必须融入长远视角下的生态智慧,对自然保有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