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工造总局深处,那间被列为最高机密的“燧发枪项目”工坊内,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碎屑、淬火液和焦躁汗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废弃的零件、断裂的钻头和画满潦草算式的草纸。每一个工匠都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如同在幽闭的炼狱中挣扎了数个轮回。
核心工作台上,躺着三支几乎完全成型的奇异火器。它们比传统的火绳枪更显修长利落,枪管由寒川自产的新式渗碳钢打造,泛着冷冽的幽光。最引人注目的,是枪身右侧那个复杂而精密的击发机构——强力的V形弹簧、精心打磨的燧石夹、带锋利棱角的击砧……这是禽滑略疯狂构想的结晶,也是折磨了项目组数月之久的噩梦之源。
“第一百二十七次…整机测试…准备!”禽滑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他布满烫伤和血泡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样枪,左手则颤抖着拿起一小勺asured好的发射药。
所有参与组装的工匠都屏息凝神,围成一圈,目光死死盯住那支凝聚了无数心血与绝望的造物。失败太多次了。弹簧断裂、燧石碎裂、击发无力、火星无法引燃药池……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材料的损耗和信心的崩塌。寒川本就有限的资源,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消耗。外界质疑的压力,早已如山般压在每个成员心头。
禽滑厘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因过度劳累和紧张带来的颤抖,熟练地将火药倒入药池,合上盖子,再将另一份发射药从枪口倒入,用通条压实,最后填入一枚手工打磨的铅弹。他缓缓举起枪,瞄准工坊内临时设置的简陋靶标。
咔哒!
他扣下扳机。击锤在弹簧驱动下猛地向前摆动,燧石狠狠刮擦在击砧上!
嗤…一簇微弱的火星溅起,落入药池。
然后…寂静无声。
哑火。
“妈的!”一名年轻工匠忍不住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眼眶瞬间红了。
绝望的死寂再次笼罩工坊。有人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捂住了脸。
禽滑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石像。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眼中那狂热的火焰似乎正在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濒临崩溃的茫然。难道…这条路真的走不通?难道主公的信任,寒川的希望,终究要葬送在这看似美妙的构想之中?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工坊的门被推开,林牧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戎装,只是一身简便的布袍,但他的到来,瞬间让所有目光聚焦过去。
他没有看那支失败的样枪,而是目光扫过每一位垂头丧气的工匠,最后落在禽滑厘那佝偻而僵硬的背影上。
“听说,又失败了?”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责备。
禽滑厘缓缓转身,嘴唇哆嗦着,想请罪,却发不出声音。
林牧之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另一支样枪,掂量了一下,手指抚过那冰冷的枪管和复杂的击发机构。
“好东西。”他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禽滑略先生,你可知,寒川第一炉钢,炸了几次炉?熬硝之法,熬废了几锅卤水?”
禽滑厘一怔。
“失败,是寒川的常态。”林牧之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禽滑略,“亦是成功的基石。今日不成,便明日再试!弹簧无力,便换钢重炼!燧石不烈,便寻更硬之石!火星不燃,便改药池之形!直到…它响为止!”
他放下枪,声音陡然加重:“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需要什么,开口便是。寒川,还供得起你们…失败!”
简短的话语,却如同重锤,敲碎了凝固的绝望,重新点燃了众人心中那口几乎熄灭的气。主公没有放弃!寒川没有放弃!
禽滑厘浑浊的眼中,再次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猛地挺直腰板,嘶声道:“遵命!谢主公!…再来!!”
“再来!!”工匠们被这气势感染,纷纷红着眼睛吼了起来。
新一轮的疯狂攻关再次开始。禽滑略将失败样枪彻底拆解,与工匠们一寸寸检查问题。弹簧钢的配方被再次调整,回火工艺精益求精;华棠被请来,协助改良引火药配方,使其更易被火星点燃;击砧的角度被微调了无数次;甚至有人提出在药池内壁刻上细微的沟槽以增加摩擦…
又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折腾,基于之前所有的失败经验,一支经过数百处细微调整的全新样枪,被小心翼翼地组装起来。
测试再次开始。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禽滑厘亲自操枪,他的手依旧在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填药,压实,举枪…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