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的声望在北境如日中天,甚至隐隐撼动了京师的庙堂决策,但这前所未有的盛名,也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各方势力复杂而审慎的目光。其中,便包括了那些盘踞地方、树大根深、在历次动荡中艰难存续下来的旧土族世家。
这些家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往往掌控着大量土地、人口和私兵,在地方上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他们不同于朝廷命官,也不同于新兴豪强,更看重家族的延续与利益,善于在乱世中审时度势,左右逢源。此前,他们对寒川这个突然崛起的“流民政权”大多持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然而,寒川接连挫败朝廷围剿、成功应对天灾、更以“仁义”之举收拢北境民心,展现出的强大韧性、技术实力和道义高度,终于让这些古老的家族无法再忽视其存在。
这一日,一位特殊的客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寒川城外。此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举止儒雅,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度。他并未隐藏身份,而是径直向哨卡递上了一封拜帖,帖上署名——河东柳氏,柳文渊。
河东柳氏,乃是北境传承数百年的名门望族,虽不如鼎盛时期显赫,但底蕴犹存,族中子弟在朝在野皆有一定影响力,其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北境旧土族的风向标。
柳文渊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寒川高层的震动。
“柳文渊?他竟亲自来了?”王玄策捻着胡须,面色凝重,“柳家这是…意欲何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郑知远冷哼,“定是见我军威日盛,前来探听虚实,或想捞些好处!”
苏婉清却沉吟道:“柳氏乃清流名门,素重声誉,或许…真有结盟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牧之。
林牧之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柳家此时前来,绝非简单探访。见!不仅要见,还要以礼相待,让其看到我寒川气象!”
寒川中门再次开启,林牧之率文武,以不卑不亢的礼仪,将柳文渊迎入城中。
柳文渊一路行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寒川的街道、工坊、军营,所见之处,虽略显简陋,却秩序井然,军民面色虽带疲惫,眼神却锐利有神,充满一股昂扬之气,与外界传闻的“流寇巢穴”截然不同。他心中暗暗称奇,表面却不动声色。
宾主落座,寒暄过后,柳文渊并未过多绕弯,直接表明了来意。
“林城主,”柳文渊抚须微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寒川以一己之力,抗天灾,御强敌,活民无数,威震北境,老朽佩服之至。如今北境动荡,朝廷…唉,多有失德之处,致使民生凋敝,狄患不休。我柳家世居于此,深感忧虑。”
他话锋一转:“然,乱世求存,非仅凭血勇可济。需有根基,有名分,有…盟友。寒川虽强,然孤悬于外,终非长久之计。林城主雄才大略,岂无意于更广阔的天地?”
林牧之不动声色:“柳公有何高见?”
柳文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老朽此行,乃代表河东柳氏,以及数家与我柳氏交好、亦有同样忧虑的世交旧族,欲与寒川…结为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林牧之眉梢微挑。
“正是。”柳文渊笑容更深,“老夫有一侄孙女,名唤柳知意,年方二八,蕙质兰心,通晓诗书,更难得的是,性情坚韧,颇有见识。若林城主不弃,愿许以婚姻,使我柳家与寒川,永结盟好。届时,我柳家及其盟友,愿倾力相助寒川:粮草、银钱、乃至…族中私兵、人脉,皆可为凭!寒川可得名分根基,我等可得强援庇护,共保北境安宁,岂不美哉?”
图穷匕见!竟是联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色变!王玄策眼中闪过惊喜,若得柳家这等世家支持,寒川立足之地将大为巩固!郑知远却面露警惕,联姻固然诱人,却恐受制于人。苏婉清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待林牧之的决断。这诱惑太大了!一旦成功,寒川将从“叛逆”一跃成为得到地方豪强承认甚至支持的势力,获取资源的渠道将大大拓宽,政治地位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林牧之沉默片刻,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缓缓问道:“柳公美意,牧之心领。然,婚姻非儿戏,结盟更非小事。柳家及诸位世交,欲助我寒川,所求为何?莫非…仅是‘共保北境’?”
柳文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对林牧之的冷静并不意外。他笑道:“林城主快人快语。既如此,老夫便直言了。我等所求有三:一、寒川需承认并保护我等家族在北境的传统权益(土地、矿藏、商贸特权);二、未来若寒川有成,我等家族需在…新的秩序中,占据应有之位;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寒川需以‘驱除狄虏、靖安北境’为首要之务,而非…与朝廷对抗到底。”最后一点,他说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