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海刚峰即将驾临雍州的消息,如同北境寒冬里最凛冽的一道朔风,瞬间吹散了寒川内外所有虚假的暖意。铁面御史,明察秋毫,专为“祥瑞”与“寒川”而来——这几乎预示着,那场精心编织的“祥瑞”戏码与脆弱平衡的贸易格局,即将面临彻底的清算。
寒川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所有人都明白,海刚峰不是赵元敬,绝非金银贿赂或虚言狡辩所能动摇。一旦“祥瑞”被坐实为伪造,不仅赵元敬要倒台,寒川更将坐实“欺君罔上、蛊惑人心”的罪名,招致朝廷最严厉的打击,甚至可能给林承宗和北狄提供联合剿杀的绝佳借口。
“虚与委蛇之计,已到尽头。”林牧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冷静得可怕,“海刚峰眼中,揉不得沙子。我等任何辩解与掩饰,在其面前,皆如掩耳盗铃。”
“主公,是否…早做最坏打算?”王玄策声音干涩,意指撤离或死战。
“不。”林牧之断然否决,“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海刚峰虽铁面,却非不分青红皂白。其首要目标,乃查清‘祥瑞’真伪,其次方是寒川。赵元敬…此刻比我们更慌!”
他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传令皇甫先生,策略变更:一、祸水东引:立刻在雍州散播消息,言赵元敬为求政绩,威逼利诱地方乡绅伪造祥瑞,欺瞒朝廷。将水搅浑,让海刚峰的目光,先死死盯住赵元敬!二、示弱避锋:令我商队大幅缩减规模,人员低调撤回,货物交易暂缓,造成寒川已受压制、无力他顾之假象。三、静观其变:严密监视海刚峰一行动向,收集其查案细节,尤其是…赵元敬会如何应对!”
命令传出,皇甫嵩心领神会,立刻在雍州掀起一场针对赵元敬的暗流。一时间,关于赵知府“欺上瞒下、制造祥瑞”的流言蜚语悄然四起,说得有鼻子有眼。
......
数日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海刚峰,带着一支精干的御史台队伍,抵达雍州。其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如电,不苟言笑,一身官袍洗得发白,所到之处,自带一股肃杀清廉之气。
赵元敬率文武官员出城相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海刚峰却只是淡淡回礼,直奔主题:“本官奉旨巡察,首在核实‘天降祥瑞’之事。请府台即刻将祥瑞取出,本官要亲自验看,并传唤所有相关人等,包括献宝乡民。”
赵元敬冷汗涔涔,只得硬着头皮将三件“祥瑞”请出。海刚峰亲自上前,看得极其仔细,手指触摸,甚至以随身携带的银针、药水小心试探。那嘉禾、瑞龟、陨铁,虽工艺精湛,但在海刚峰这等人物眼中,人工雕琢的痕迹终究难以完全掩盖,尤其禽滑厘预留的几处极隐秘的“破绽”,在海刚峰的火眼金睛下,渐渐显露端倪。
赵元敬面如死灰。然而,就在海刚峰即将发作之际,雍州士子联名的《保瑞书》和民间要求“严惩诽谤忠良的朝中奸佞”的呼声,却意外地传到了海刚峰耳中。同时,赵元敬为自保,竟抢先一步,将几名“献宝乡民”(实为其找人顶包)下狱,严刑拷打,逼他们承认是受“北地寒川奸细”指使,伪造祥瑞,陷害朝廷命官!
海刚峰虽知赵元敬有鬼,但眼前物证有疑,人证被操控,民间舆论又被煽动,一时竟难以立刻给赵元敬定罪。他深知此事复杂,牵扯甚广,决非一日可查清,遂改变策略,决定暂驻雍州,深入调查。
这一切,都被皇甫嵩的密探详细记录,飞报寒川。
“果然狗咬狗!”林牧之接到情报,冷笑一声,“海刚峰被拖住了。赵元敬为保乌纱,已不惜一切。这是我等的天赐良机!”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海刚峰在雍州一日,赵元敬便一日不敢动我商路,甚至需尽力维持‘太平’,以免再授人以柄!林承宗亦会暂缓动作,以免引起钦差注意!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我寒川,正当闷声发大财!”
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传令!”
“一、工坊全开,全力生产:禽滑厘先生!暂停所有非必要研发,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全力生产最紧俏的货物:琉璃镜、香皂、精钢匕首、优质箭簇!库存堆满!”
“二、贸易加速,疯狂出货:皇甫先生!利用赵元敬不敢妄动的时机,扩大与苏家、冯坤的交易!将库存货物,尽可能多地换成粮食、药材、布匹、硝石!尤其是粮食,能买多少买多少!”
“三、南方商路,全力突破:加派精干人员,携带重礼和最优条件,不惜代价,尽快与江南沈万三签订正式契约!首批订单要大,哪怕价格低些,也要打开局面!”
“四、内部整顿,深挖潜力:王先生、苏小姐,组织民众,扩大屯垦,兴修水利,鼓励畜牧,尽可能提高自给能力!”
“五、对外示弱,麻痹各方:严令各部,对外一律低调,收敛锋芒。遇有盘查,尽量配合,甚至可‘主动’上缴些‘罚金’,营造寒川已被压制、苦苦支撑的假象!”
一套“外松内紧、暗中狂飙”的策略,迅速执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