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缓缓沉降,血腥味与泥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浓得化不开。
平原之上,尸骸枕藉。
有白马义从的,也有太平道骑兵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支黑甲骑兵的损失,远比白马义从要惨重。
公孙瓒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输了。
在战术层面,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凿穿”战术执行失败。反而被对方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勇悍和一名强到逆天的将领,给捅了个对穿。
虽然从战损比来看,他杀伤的敌人更多。
可这有意义吗?
他带来的是一千白马义从,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未来封侯拜将的根基!
死一个,他都心疼得滴血。
而对面呢?
不过是一群被洗了脑的黄巾疯子罢了!
看他们那悍不畏死的冲锋姿态,公孙瓒毫不怀疑,只要那个叫张角的反贼一声令下,剩下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用自己的命拖住他,为张角创造逃跑的机会。
张角若是想跑,只需要狠下心来,每跑一段路,就丢下一部分兵马断后。
以这群黄巾贼的不要命的劲头,自己的追击速度被拖住是必然的事。
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他付出损失惨重的代价,剿灭了对方骑兵,张角却还是安然逃脱。
这笔买卖,风险太高了。
不划算。
绝对不划算!
就在公孙瓒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准备下令撤军时,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那员银枪白马的无双猛将。
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那熟悉的身形……
公孙瓒的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赵云么?
年前,常山郡的望族赵公曾给自己写过一封信。
信中提及,他的幼子赵云打小喜欢舞枪弄棒,自己已经给他找了名师学武,不日就将出山。
赵公希望自己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能让赵云到自己麾下历练,求个出身。
自己早年受过赵公的恩惠,关系不错,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即便回信应允了。
算算时间,也该是这时候到幽州了。
可他怎么会……
怎么会跟反贼张角混在了一起?!
公孙瓒心中疑窦丛生,当即策马上前几步,运足了气,洪声喊道:
“敢问前方领军的将军,可是常山赵氏,赵公之幼子,赵云赵子龙?!”
这一声暴喝,响彻战场。
张皓身边的赵云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催马上前一步,朗声回应:“正是赵云!不知将军如何识得本将?”
“哈哈哈!”
公孙瓒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再次拍马上前,直到距离赵云不过百步之遥。
“贤侄!抬眼看我,可还认得否?”
赵云定睛望去,待看清公孙瓒的面容后,脸上惊讶的神色更浓。
“公孙将军?!”
他失声喊道:“您……您为何会在此处?”
“我为何在此?”
公孙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用马鞭指了指赵云身后的张皓,声音陡然转冷。
“我为君效力,奉诏讨贼!来此,正是为了取反贼张角的人头!”
他死死盯着赵云,语重心长地劝道:
“子龙贤侄,你乃名门之后,前途无量。为何要自甘堕落,与此等黄巾反贼为伍?”
“速速弃暗投明,随我回军,报效朝廷,方是正途!莫要因一时糊涂,毁了你赵氏一族百年的清誉啊!”
赵云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将军此言差矣。”
“云追随大贤良师,非为反叛,乃是为天下万千受苦的百姓而战!”
“当今朝廷崩坏,官吏腐败,世家横行,民不聊生。此非云所愿见之世道。”
“大贤良师欲行汤武革命之事,重开天地,再造乾坤,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太平世界。云,愿为此理想,奉献一生!”
公孙瓒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说出如此一番大逆不道之言。
“你……你疯了!”
公孙瓒气急败坏地吼道:“汤武革命?就凭他们这群泥腿子?!”
“你如此作为,将你父亲赵公置于何地?将你常山赵氏的声誉置于何地?你让他们将来如何在世人面前自处?!”
赵云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待太平盛世建成之日,父亲与族人,定会理解我今日之所为。”
“并且,会以我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