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常侍府。
奢华的府邸内,寂静无声,连侍女的呼吸都刻意压抑着,生怕惊扰了那头刚刚从宫中回来的怒兽。
张让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他那张常年敷着香粉而显得过分白皙的脸上,残留着几分病态的潮红,那是极致愤怒后又强行压抑下去的痕迹。
就在一个时辰前,在德阳殿,他被汉灵帝刘宏指着鼻子,用最刻薄、最恶毒的言语,足足责骂了半个时辰。
只因为一只进贡的鹦鹉,在御前说了句不吉利的话。
搁在以前,这种小事,天子只会当个笑话讲给他这个“阿父”听。
可现在,不一样了。
袁家倒了。
何进也倒了。
他张让,连同他身后的整个十常侍集团,从前是皇帝用来平衡外戚和世家的一把刀,一杆秤。
现在,那两边的托盘都空了,他这杆秤,也就显得碍眼了。
皇帝,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啃噬着张让的心。
“张侯。”
一名心腹宦官轻手轻脚地挪了进来,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让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嗯?”
“追……追杀史阿的人,传回消息……”
小宦官的头埋得更低了。
“失败了。”
“史阿……已经带着那颗……那颗头颅,逃进了太行山,被太平道的贼人接应走了。”
“咔嚓!”
张让手中的琉璃盏,被他生生捏碎。
殷红的血,顺着他惨白的手指滴落下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翻!
“废物!一群废物!”
他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咱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几百个高手,去追一个受了重伤的丧家之犬!竟然让他跑了!跑了!”
小宦官吓得浑身瘫软,以头抢地,不敢言语。
张让在大堂内疯狂地来回踱步,华美的衣袍下摆在地上拖曳出焦躁的痕迹。
史阿跑了。
带着刘辩的头颅,跑进了太行山。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史阿这个活口,j还有太平道,随时可能将真相捅出去!
太平道一定会闹得天下皆知!
史阿是他的人!
这件事,满朝皆知!
一旦皇帝刘宏从哪个渠道得知,是史阿杀了刘辩……
张让的脚步猛地一顿,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刘宏那双赤红的、充满杀意的眼睛。
袁隗的哀嚎,何进被拖出殿门的狼狈,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皇帝最近的脾气,已经不是难伺候了,而是残暴。
他像一头受伤后,想要摧毁身边一切的野兽。
自己,就是离他最近的那个。
必死局!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狠狠压在了张让的心头。
他不能坐以待毙!
张让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疯狂与算计的光芒交替闪烁。
许久。
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狂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去。”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把魏伯阳道长,给咱家请来。”
……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半百老者,被请进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