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那蒲扇般的大手,几乎指到了贾诩的鼻子上,铜铃大的眼睛里怒火喷薄。
“你说什么?不杀?”
“那些狗官把我们的乡亲当畜生一样宰杀,你让我们不杀卢植这个罪魁祸首?”
张宝一把按住自己暴怒的兄弟,但看向贾诩的眼神,同样充满了不解和审视。
新降的褚燕垂手立于一旁,一言不发,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杀卢植,是他的执念之一。
面对几欲噬人的目光,贾诩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暴怒的张梁。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主位上那个神情莫测的“大贤良师”身上。
他对着张皓,平静地拱了拱手。
“杀一个卢植,简单。”
“只需大贤良师一道令下,此獠便人头落地。我军将士可泄一时之愤,死难的同胞或可稍稍瞑目。”
贾诩的话锋,突然一转。
“可然后呢?”
“泄愤之后,我太平道能得到什么?除了一个死人,和天下人一句‘反贼果然残暴’的评语,再无他物。”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沙哑,却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一个死的卢植,只是一个仇人。”
“一个活着的卢-植-,却是一把能插进汉室心脏的刀。”
张皓捏着下巴的手指停住了,他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眼皮:“说下去。”
得到首肯,贾诩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据俘虏交代,河东太守董卓,不日即将抵达,接替卢植兵权。”
“董卓此人,素来骄横贪婪。他此来,名为剿贼,实为捞取功劳和钱财。”
“我等,可用卢植及那三万降卒,去与董卓做一笔交易。”
“交易?”张宝皱起了眉头。
“对,交易。”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用卢植和这些朝廷官兵的命,换回所有在太行山外被官军俘虏的流民。”
此言一出,张梁和张宝都愣住了。
他们虽然恨官军,但更在意的,是那些和他们一样走投无路,却不幸被俘的穷苦百姓。
若能救回那些人,似乎……比杀了卢植更有意义。
“此为一。”
贾诩伸出一根手指,随即,又伸出了第二根。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请大贤良师亲笔,为卢植写一封‘劝降信’,送给汉灵帝。”
“劝降信?”众人更是不解。
“对。”贾诩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信中,我们不劝降,我们‘夸’他。”
“大肆夸赞卢植将军忠勇无双,身陷囹圄,却依旧心向汉室,日夜盼王师解救。”
“我们还要在信中‘恳请’天子,念在卢植一片忠心,兵败非其之罪,乃天意所为,万望天子赦其无罪,否则,天下忠臣,将为之寒心!”
大帐之内,一片死寂。
张宝、张梁、褚燕,甚至帐外偷听的亲卫,都感觉莫名其妙。
这……这是什么计策?
这不是在救卢植吗?
只有张皓,在短暂的错愕后,瞬间明白了贾诩的用意。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真他妈的毒啊!
这封信要是到了那个多疑的汉灵帝手里,再被张让那群阉党添油加醋一解读……
“卢植忠勇无双?”——放屁!他就是个畏贼不前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