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里头,军政官刚把黄滚求见的消息报给韩荣。
韩荣端着茶杯,眼皮都没抬,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笑:“哼?他来?现在来还有个屁用!”语气里全是胜券在握的傲慢。
但他还是立刻下令:“来人!两边给我站齐了!排场弄起来!”军卒们哗啦啦分列两厢,府里的将领们也挺直腰板站在左右。韩荣这才整理了下衣冠,慢悠悠地踱出仪门,走到大门口。
这一看,连见惯风浪的韩荣都眼皮跳了一下!
只见大门口的石阶下,老帅黄滚——这位曾经位极人臣、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身披缟素,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平日里挺直的脊梁,此刻卑微地弯着。在他身后,跟着跪下的,是他仅剩的两个小孙子:黄天爵和幼小的黄天祥,两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小脸煞白。
黄滚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嘶哑:“罪将黄滚,特来叩见总兵大人!”
韩荣心里冷笑,面上却赶紧换上假惺惺的姿态,快步上前虚扶一把:“哎呀呀,老将军!您这是干什么!快请起!这……这都是国家大事,关乎国法,我一个小小的总兵,哪敢自己拿主意啊?”他话锋一转,明知故问:“老将军如此大礼,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黄滚没起来,头依旧抵着冰冷的石板,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我黄家犯了法,该杀该剐,罪有应得,我黄滚认了!绝无二话!”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韩荣,里面全是哀求,“只求总兵大人…念在一件事上,法外开恩,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若能成全,我黄滚父子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永生永世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啊!”
韩荣假意皱眉:“哦?什么事?老将军说来听听。”
黄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说:“儿子连累老子死,我认!不敢怨恨!可我黄家七代人,骨头打断连着筋都是商朝的忠臣!从没出过一个叛臣贼子啊!如今遭了这飞来横祸,满门子孙都要被杀绝……”他声音哽咽,指着身后吓得缩成一团的黄天祥,“这孩子…他才七岁啊!懂什么造反?他有什么罪?!求总兵大人…大发慈悲!可怜可怜这无知的孩子!放他一条生路,出关去吧!只要能给我黄家…留最后一滴血脉…求您了!”黄滚砰砰砰又磕了几个响头,额前一片青紫,“不知将军…肯不肯开恩?”
韩荣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换上公事公办的冷酷面具,声音斩钉截铁:“老将军!你这话大错特错了!我韩荣驻守汜水关,职责所在!国法如山,岂能徇私枉法,包庇反贼?!这就好比您当年当元帅,位高权重,享尽了朝廷的荣华富贵!您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纵容儿子造反!这是灭门的大罪!别说七岁,就是刚出生的奶娃娃,也决不能放过!一家子反贼,国法面前,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正义感”:“押解你们进朝歌,朝廷自有公断!到时候该杀的杀,该剐的剐,黑白分明!名正言顺!谁还敢不服?您现在让我放黄天祥出关?哼!那不等于我韩荣跟你们这群反贼同流合污,一起欺瞒朝廷了吗?国法何在?!到时候别说您,连我也得掉脑袋!这事,绝对不行!”
黄滚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但他还不死心,老泪纵横地爬到韩荣脚边一点:“总兵大人!我黄家纵然犯法,老老少少人口众多!放一个小娃娃,能碍着什么事?他一个七岁孩子,就算放出去,又能成什么气候?这点情分,您难道就真做不得吗?‘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啊!将军您何必如此铁石心肠,连一线生机都不肯给?想我黄家世代功劳,堆起来比山还高!一朝落难…古话说得好:‘有权时不行方便,等于进了宝山空手回!’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自己没个落难的时候?求您看在我黄家满门冤屈、并非存心谋反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这孩子走吧!我们活着给您当牛做马,死了变鬼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韩荣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冷笑一声:“老将军!您非要黄天祥活命?行啊!除非我韩荣也当场造反,跟着你们一家子叛徒跑西岐去!除此之外,门儿都没有!”
“你……!”黄滚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由白转青。他三番五次,低声下气,把老脸都丢尽了,换来的却是韩荣这油盐不进、冰冷至极的官腔!
一股憋屈到极点的怒火猛地冲上黄滚的天灵盖!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再也不看韩荣那张冷酷的脸,转身一把拉住两个吓懵了的孙子!腰杆瞬间挺得笔直,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对着孙子吼道,更像是吼给韩荣听:
“我黄滚!堂堂元帅之尊!今日竟沦落到向仇人下跪磕头的地步!呸!既然韩大将军铁面无私,不肯容情!好!好!好!我们祖孙三人,宁愿自己走进这鬼门关!有什么可怕的?!走!”
说完,黄滚一手牵着一个孙子,像一头受伤的老狮子,昂着头,大步流星,径直闯进了韩荣的帅府!自己走向那关押重犯的死牢!
牢房里昏暗潮湿。黄飞虎正忧心如焚,突然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父亲!还有两个年幼的侄子!竟然也被押进来了!
“爹——!”黄飞虎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瞬间崩溃,扑到牢栏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儿不孝啊!害得您老人家也……我真是万死难赎!成了千古罪人啊!”
黄滚看着痛不欲生的儿子,反倒异常平静,只是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在界牌关,我让你给我个痛快,你不肯。现在,又何必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