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庄大门外,烈日当空。
姜子牙拄着根破树枝,站在一溜儿青砖高墙的大宅院门前,抬头瞅着门楣上“宋家庄”三个烫金大字,心里头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好家伙,整整四十年了!当年他撇下这土窝窝,雄心壮志地上昆仑山求仙访道,寻思着能脱胎换骨,飞天遁地。如今呢?浑身上下就剩一身浆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道袍,外加一脸风霜刻出来的褶子,跟树皮似的。他抬手摸了摸下巴上那把乱糟糟的白胡子,再看看眼前这朱漆大门,门前那两棵歪脖子老柳树倒是长得更旺了,绿油油的枝条垂下来,随风晃悠,跟他离开那年一模一样。
“唉…”姜子牙重重叹了口气,嗓子眼儿里堵得慌,“四十年啊,弹指一挥间。这风光草木是没变,可人呢?怕是早都物是人非喽。”他琢磨着,当年那些熟面孔,估摸着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几步,拍了拍那沉甸甸的大门环。“哐…哐…”声音在安静的正午显得格外刺耳。
没一会儿,门“吱呀”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新崭崭短褂、斜挎着腰牌的门房探出半个脑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上下打量着姜子牙这身行头,鼻孔里哼出一声:“谁啊?要饭的?去去去,员外家还没开饭呢!”语气冲得很,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姜子牙心里苦笑,面上倒还平静:“劳烦小哥通禀一声,就说故人姜子牙来访。”
“姜子牙?”门房愣了一下,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是哪路神仙。他狐疑地打量着姜子牙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哪个姜子牙?我们员外爷的故交里头,没你这号打扮的啊?”
“你只管进去说,”姜子牙耐着性子,“就说是四十年前那个离家求道的姜子牙回来了。”
门房将信将疑,嘴里嘟囔着“神神叨叨的”,但还是“砰”地一声关上门,慢悠悠地往里通报去了。
宋家庄里头,大得跟迷宫似的。账房里头,宋异人——也就是当年和姜子牙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如今富甲一方的宋员外——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跟管家对账呢。胖乎乎的手指头拨拉着珠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上月这批粮价压不下来?这帮粮商,心忒黑!”
正算得火大,刚才那门房一溜小跑进来,气喘吁吁:“报…报告员外爷!大门外头来了个老头儿,瘦得跟竹竿似的,穿得破破烂烂,头上还插根破簪子,说是您的故人,叫什么…姜子牙?对,姜子牙求见!”
“姜…姜子牙?!”宋异人猛地抬起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的算盘珠子“哗啦”一声全撒地上了,噼里啪啦滚得到处都是。他“噌”地一下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那圆滚滚的肚子都跟着颤了三颤,脸上的肥肉激动得直哆嗦,“谁?你说谁来了?!”
“姜…姜子牙啊…”门房被他这反应吓一跳,缩了缩脖子。
“真是我贤弟?!”宋异人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也顾不上地上的算盘珠子和管家了,一把推开挡路的椅子,撩起锦缎袍子的下摆,迈开胖腿就往外冲,那速度,简直不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姜子牙还在门口站着,就听见门里传来一串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洪亮又带着急切的大嗓门:“贤弟!我的贤弟!你在哪呢?!”
“哐当!”大门再次被猛地拉开。宋异人那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堆满了惊喜交加的笑容,几步就跨下台阶,一把死死攥住姜子牙瘦骨嶙峋的手腕子,力道大得差点把姜子牙拽了个踉跄。
“哎呀呀!我的贤弟啊!可想死哥哥我了!”宋异人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眼圈居然红了,“你这…你小子!一走就是四十年啊!整整四十年!音讯全无!跑哪儿修仙去了?连封信都不舍得捎来?哥哥我还以为你…以为你早就…呸呸呸!”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上力气却不松,拉着姜子牙就往庄里拽:“啥也别说了!快进来!快进来!看看你这身板儿,瘦成啥样了!昆仑山上没饭吃吗?”那亲热劲儿,仿佛要把这失散多年的兄弟揉进自己肚子里。
姜子牙被他拽得几乎脚不沾地,一路被“拖”进了布置华丽的草堂(其实一点都不草)。宋异人把他按在铺着软垫的楠木椅子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两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姜子牙脸上来回扫。
“好!好!回来就好!”宋异人拍着大腿,真心实意地感叹,“老天开眼啊,还能让咱哥俩有重逢之日!”他冲着外边大喊:“来人!快!吩咐厨房,立刻整治上好的酒饭!要好!要好!越快越好!”
吩咐完,他又凑近姜子牙,挤眉弄眼地问:“贤弟啊,你是…吃斋?还是吃荤?”他搓着胖手,“咱这庄子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有!”
姜子牙连忙摆手:“兄长,我已入了道门,这酒肉荤腥,是万万沾不得的,只吃素斋就好。”
“哎哟!我的傻贤弟!”宋异人一拍桌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离谱的事儿,“这酒可是好东西!瑶池里的玉液,神仙洞府的琼浆!王母娘娘开蟠桃会,那帮神仙不也喝得面红耳赤?少喝点,不碍事嘛!来来来,就当给哥哥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