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无睡意,像一尊冰冷的玉雕,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端庄却笼着浓浓忧戚与疲惫的面容。殿内只燃了几支素烛,光线黯淡,更添几分凄清死寂。
忽然,一阵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卷动着厚重的帷幔。风里,竟裹挟着一缕缕若有似无的丝竹乐音,咿咿呀呀,夹杂着男女放肆的调笑喧闹,飘飘渺渺,却又顽固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那靡靡之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姜皇后猛地蹙紧眉头,搁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
“外面什么声音?”她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锥,刺破了殿内的死寂,“这深更半夜,何处还在喧嚣?”
侍立两侧的宫娥吓得一哆嗦,互相飞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惶恐。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音回道:“启禀……启禀娘娘……这……这是寿仙宫……苏美人那边……正……正陪陛下饮宴……”
“寿仙宫?苏美人?”姜皇后唇角缓缓绷紧,拉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残酷意味的弧度。她霍然起身!宽大的皇后常服袍袖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带起一阵冷风,裙裾扫过冰冷的地砖发出窸窣声响。
“妖孽!”这两个字,如同千钧重锤,从她齿缝间狠狠砸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厌恶,“昨日蛊惑圣听,炮烙忠良,梅大夫尸骨未寒,惨状犹在眼前!今日……今日竟还敢如此荒淫无度,肆无忌惮!”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最后一点犹豫和克制已被彻底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火焰。
“来人!”姜皇后厉声喝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震得烛火都猛地一晃,“备辇!”
守在殿门外的宫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浑身一凛。
“娘娘……”掌事女官面色发白,本能地就想劝阻,“夜深了,寿仙宫路途不近,陛下那边正在兴头上,万一冲撞了圣驾……”
“备辇!”姜皇后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寒电,直刺女官眼底深处。那目光里蕴含的寒意和决死之意,硬生生将女官后面所有劝说的话都冻结在喉咙里。女官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遵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沉重的凤辇被迅速抬到了中宫门前。
宫灯一盏盏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映照着抬辇太监们骤然绷紧的脸。灯笼的光晕在深沉的宫苑夜色中连成一条蜿蜒跳动的火龙,瞬间撕开了黑幕。
姜皇后在贴身宫娥的搀扶下,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踏出殿门。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她的裙裾,鬓边凤钗垂下的流苏在灯影下剧烈摇晃,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她踏上沉重的凤辇,坐定。
“起!”掌事太监尖利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起——!”所有抬辇太监齐声应和,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引起短促的回响。
沉重的凤辇被稳稳抬起。宫娥们提着灯笼快步走在两侧,昏黄的灯光照亮宫道上冰冷的石板和车轮碾过时扬起的细微尘埃。
凤辇无声却迅疾地前行着,灯笼的光芒在深宫中飞快流动,如同一簇簇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目标只有一个——寿仙宫!
那方向,隐隐传来的笙歌笑语,在姜皇后耳中,已不再是乐曲,而是催命的符咒,撩拨着她心中那簇焚尽一切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