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舟近来都住在江州府别驾官舍,对案子的了解并不弱于她。
经过谢瑶遇害的事后,谢家虽不再拘泥于栗里村,以彰显他们对当今陛下别无二心,但对谢家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却比从前却更加谨慎。
简单来说,也就是通过科举重新得到当今陛下重用这一条路,他们不敢走,也不会走。
陶令仪有想过劝他们不用害怕,只要真有本事,当今陛下并不会因为他们‘犯错’的经历而针对他们。
上官婉儿就是很好的例子。
转念想到来俊臣等酷吏,陶令仪又打消了她的劝谏。
上官婉儿就在当今陛下身边,她是什么样的人,当今陛下最清楚,来俊臣等酷吏也并非没有脑子的人,自然不敢迫害。
谢家不同。
谢家远在江州。
当今陛下对人才的提拔的确不拘一格,但那也要有本事走到她的跟前,让她看见谢家的才能。
有来俊臣等酷吏在前面挡着,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好在,科举在当下还并没有成为朝廷选拔官吏的主流,想要当官,想要得到重用,也就并非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陶令仪对唐朝的历史了解不多,但因为对唐朝的律法感兴趣,进而也研究过大唐一朝的很多‘神探’,如徐有功、李元素、张文瓘、狄仁杰等,也就知道除了科举外,其实还有很多路可以引起当今陛下的重用。
比如狄仁杰,他再遭贬之后,再次得到重用,就是走的工程建造这条路。
这条路更辛苦,付出也要更多一些,她不知道谢临舟愿不愿意尝试。
谢临舟并没有料到陶令仪会问他,怔愣了一下后,才轻叹着摇摇头。
他于破案一途,并无太多天赋。
几份口供看完,他也仅是理清了私造作坊的发展,以及几个关键人物之间的关系。
对于香严师僧为何要加入私造作坊,则完全没有头绪。
陶令仪仅是怕他还沉浸在伤痛的情绪中,顺嘴问一问他,原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出来。
见他摇了头,陶令仪便向着崔述道:“不知崔伯父还有没有意愿再招揽一名幕僚?我想加入。”
崔述笑了,“我还想着你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提出这个要求……还是你伯母更了解你。”
对着她狐疑的目光,崔述解释:“你伯母笃定地说,神都来人抵达洛阳之前。我则反驳她说,一定是在你解决完陶氏宗族改制的事之后。”
“不管是在之前,还是之后,”崔述话锋突然一转,“你可得想好了,一旦你成为我的幕僚,很有可能会受我牵连,成为来俊臣等人重点打击的对象。”
陶令仪要加入崔述的幕僚团队,已经让谢临舟吃了一惊。崔述的反应,又让谢临舟吃了一惊。
从陶氏宗族改制等举动,谢临舟就知道陶令仪是个有抱负的人,但他万万没有想过,她的抱负不是陶氏内宅那一亩三分地,而是官场!
而崔述和崔夫人,竟然并不认为她的这份抱负惊世骇俗,反而私下打赌她何时会坦白野心……
谢临舟心中震动,瞧一瞧坚定自信的陶令仪,又瞧一瞧满目欣赏的崔述后,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
“我就算不加入伯父的幕僚团队,来俊臣也不会放过我。”陶令仪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还准备了一肚子说服崔述的说辞,没想到崔述和崔夫人竟一直等着她的坦白,诧异、松气之余,也有几分了然的答道,“来俊臣早就视伯父为眼中钉肉中刺,伯父在江州府的一举一动,只怕他早就了如指掌。既是如此,那么我受伯父庇护的事,恐怕也无法逃脱他的眼睛。从我入手对付伯父,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
“既然你已经做足准备,那我也不多说了。”崔述将搁在书桌一侧的木盒推向她,“拿着吧。”
幕僚虽非正式的官职,却也有一套非常严格的认证程序,不过陶令仪并不清楚,还是打开木盒后,看着里面的聘书、荐状和身牒,才知道还有这些流程。
看着聘书上‘崔述聘陶令仪充江州刺史推官牒’的字样,一如当初拿到省刑警队的录用通知书那样,陶令仪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几分。
虽然只是一个幕僚,但万事开头难嘛。
陶令仪很是欢喜地将聘书放回木盒后,好奇地问道:“伯父是何时帮我办好的这些?”
“在香果树群落,看到松烟那块腰牌的时候起的意。”崔述回忆了一下,“后来在黄岩寺,你断定濮三有问题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回来就让季能兄将聘书什么的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开口。”
其实还没有去黄岩寺,还在谢家,她提出新的审讯方法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只是当时他还顾忌着崔夫人早前说要将她指给崔维则的话,一时不敢完全下定决心。
后来她断定濮三有问题,而濮三也确实有问题的时候,他便完全下定了决心,即便会挨骂,也必须招揽她为幕僚。
她再次昏迷后,崔夫人确实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了一顿。但当他说出要招揽她为幕僚时,崔夫人反而不再骂他了,只让他问一问她愿不愿意。
崔述记得,他当时问崔夫人怎么不骂他时,崔夫人回答他的话:“她不该被困于后宅,即便那个困她的人是维则也不行。”
这句话,给了他很大的震动。
他之所以在大理寺狱受了好几年的磨难,就是因为他认为女子当政实在有违体统。
近一两个月与她接触下来,他的思想虽悄然发生了变化,但其实很多时候,他也在暗自惋惜她不是男儿。
崔夫人的这句话,算是敲醒了他。
正是因为她不是男儿,才更显珍贵,才更值得被招揽。
“当然,你要是一直不开口,等你将陶氏的事解决之后,我也是要开口的。”崔述话锋一收,“罢了,不谈这些了,说一说你对这几份口供的看法吧。”
陶令仪手掌压着木盒,压一压被赏识的愉悦,斟酌道:“私造作坊以及萧文瑾谋逆的案子,只要查明萧文瑾的身份以及口供的虚实,差不多就够了。香严师僧……”
陶令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陶杜氏是在八年前嫁入的陶氏,苏守仁也是在八年前被陶杜氏用乌头渐进方毒害。陶杜氏手里的乌头渐进方,是王石金从周小乙家中偷出来的。王石金是听了周小乙醉酒后的话,才知道的乌头渐进方。周小乙的乌头渐进方是香严师僧给的,目的是教训那些不听他们指使的人。”
顿一顿后,陶令仪才接着说道:“这些都是目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先假设这些线索都是真的,那么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香严师僧加入私造作坊之前,他就已经在山麓团保以及观户当中有了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