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制的逐渐瓦解，使得边镇逃兵日渐增多，郑元方早听说过这些，自然没有怀疑。
加之萧文瑾给的诱饵实在惊人，郑元方每每不得志之余，都认为是寒门的出身拖累了他，如有自己部曲，必能得来俊臣等酷吏看重，进而往上攀升，便再不会有人敢看不起他。
因而，他对萧文瑾又多了几分看重。
如今得知真相，郑元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开始胡乱攀咬。
整个江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无一幸免。
崔述不敢独断，当即整理好证据，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神都。
陶令仪听完，也不免唏嘘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千古唯一的女皇帝，带着特殊的滤镜。
同样，作为一个熟知历史的人，她跟这个朝代的人一样，痛恨酷吏。但对武则天重用酷吏的好与坏，她却无法做出正确的评判。
在女子为官尚无可能的时代，女子称帝，武则天要面临的阻拦与困境，远非她的想象。
若无非常手段，别说称帝，只怕她早死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只是，那些被酷吏残害的人……
“神都的人，还有两日就要到了。”崔述的话，打断了陶令仪飘远的思绪。
“来的是两个小喽啰，不必放在心上。”崔述神色轻松，还带着几分的不屑，“郑长史求助的是他在神都的堂姐夫，秋官司门郎孙德全。孙德全知晓我与来俊臣等酷吏都不对付，便起了要拿我向来俊臣等酷吏邀功的主意，自作主张地派了两个小喽啰前来江州收集罪证。”
陶令仪惊讶：“这意思是，他并未告知来俊臣等酷吏江州的事？”
崔述点头：“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不过，他并未说他是怎么收到的消息，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他不说，陶令仪自然也不会追问，只笑道：“可惜神都太远，看不到来俊臣等酷吏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了。”
崔述没有接话。
经过那几年的非人折磨，他已不若当年那般，敢轻视来俊臣等人了。
是以，孙德全虽蠢，他还是以密奏的形式，避开常规的流程，快马加鞭，直送岑长倩，请他呈给当今陛下亲阅。
虽然如此，他心里依旧没底。
当今陛下对来俊臣有多看重，他是知道的。
而他密奏里，不仅奏报了郑元方利用武氏族学谋私利，也奏报了郑元方倚仗来俊臣等人横征暴敛一事。
来俊臣会不会因此获罪他不知道，但来俊臣知道后，会更加恨他却是可以预见的。
而来俊臣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罗织罪名。
所以他以后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更谨慎，也更加让人挑不出来错处才行。
当然，这些担忧就没必要跟陶令仪说了。
端起茶碗，浅呷两口热茶，将沉重的情绪都给压下去后，崔述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趁着神都的人还没有到，陶氏的事情，得加紧解决了。”
陶令仪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陶氏顶罪之人的名单，你崔伯母已经交给了我。”崔述缓声道，“近来太忙，我也没有顾得上。你先确定一下吧，如果确定就是你祖父和曾叔祖……”
崔述看一看角落处的铜炉，“一会儿你与他们碰完面，再晚些时候，我就去陶氏走一趟，商量一下具体的解决之法。”
密奏里，他只隐晦地提了陶氏几句。
如果陛下看完密奏，来俊臣等人存心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以泄他奏报他们之恨，进而挑到了陶氏头上，以他目前的处境，是没有办法帮陶氏脱罪的。
是以，应对他们可能有的报复的最好手段，就是在他们报复之前，先把问题给解决了。
陶令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还是先问道：“陶氏补偿我的那份清单，崔伯母看过了吗？”
崔述看一眼她身后的周蒲英：“看过了，陶氏倒是大方。”
陶令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周蒲英。
周蒲英连忙解释：“是我让春桃拿给的崔夫人。”
她昏迷的时候，崔夫人安排她们给她擦身更衣之时，发现了那份陶氏顶罪的名单。
崔夫人要拿走那份名单时，她怕陶令仪出意外，她们管不住那份清单，便让春桃一并交给了崔夫人。
陶令仪点一点头，正要说回正事，崔述却突然说道：“你舅舅他们已经到了。”
陶令仪愣了一瞬，才道：“这么快？不是说至少要二十日吗？”
崔述笑了一下：“你被诬陷谋害好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陶氏虽千方百计地瞒着你舅舅他们，但有行商之人将此事带去了建昌县。你舅舅得知后，安排好县衙的事，便带着你舅母和三个表哥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了。”
小姑娘的记忆里有不少她舅舅、舅母，还有三个表哥彪悍的事迹，又扫见谢临舟和萧直方脸上都带着笑意，陶令仪也忍不住笑问：“他们闹到陶氏了？”
萧直方插话道：“岂止是闹，就差将陶氏掀了。”
正说着呢，崔仲便来了，飞快瞧一眼陶令仪后，禀报道：“庾知县、庾夫人及三位公子又与陶氏众人闹起来了，夫人让我知会老爷一声。”
崔述看向陶令仪，等着她拿主意，陶令仪道：“劳崔伯去跟我舅舅、舅母说一声，让他们先不要闹了，我一会儿就去见他们。”
崔仲走后，陶令仪赶紧说回正事：“如果无法保全陶氏，崔伯父也不必强求。不过是失去士族身份，生活困苦一些，我能接受。”
从陶仲谦给她的那些补偿来看，陶氏的家底不薄。即便按照律令，陶氏诬告她的人全部获罪，又全部抄没了财产，剩下的家底，也足够陶氏其余人生活。
也就无外乎比之现在清苦一些罢了。
她并不觉得清苦是坏事。
“如果能保全陶氏，”陶令仪眼中泛出冷光，又道，“除了顶罪的两人之外，我想让宗族改制。”
宗族改制？崔述眉心一跳，深沉地看她两眼后，才问道：“如何改制？”
陶令仪坦然道：“有德之人居之。”
崔述舒了一口气，想一想陶氏的所作所为，倒是极为赞同道：“如果陶氏愿意，保全的机会倒是又大了几分。”
“既然机会又大几分，那就不用去管他们愿不愿意了。”陶令仪果断道，“一会儿见完父亲他们，我同崔伯父一起回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