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又为自己的冒失红了脸。
崔述点头:“铁匠棚的可能性的确更大。”
陶令仪没有接他们的话,而是问道:“崔伯父可有庐山与周边村子的图经?”
崔述不知道她要图经做什么,料想是与私造作坊有关,但江州府肯定是有图经的,只不过他并未带在身上,便随手给她画了一个。
画得很是简易,但该有的山川河流以及村落分布,一个也不少。
陶令仪拿笔,先将与卷柏相关的康王谷、栖贤寺以及石门涧周围的村落都圈起来,再将生长着箬竹的石门涧以及东林峡谷周围的村落圈了起来,最后又将几个铁矿的位置圈起来。
总共画了十二个圈。
将十二个圈,以射线交汇到一处后,距离射线交点最近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村庄:东林村。
崔述看一眼东林村,又看一眼她画的那十二个圈,眼底精光湛湛:“这是……”
“是不是,我也不确定,左右东林村距离石门津也就三里路,崔伯父排查石门津的时候,不妨顺道过去看一看。”陶令仪搁下笔,她这张图是根据刑事侦查中常用的地理侧写所绘,即犯罪者会倾向于在其日常活动范围内,选择一个对其便利的地点来作案的心理逻辑。
但私造作坊并非犯罪,适不适用这个逻辑,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试一试总是无妨的,即便没有,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万一运气好,则可省去不少人力、物力以及时间。
“这是取了卷柏、箬竹、铁矿,还有铁匠棚之间最短的距离呀。”谢临舟凑过来,看到图上的圆圈和射线交点后,由衷赞道,“虽然还不知道结果,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崔述紧盯着东林村几个字,赞同地附和了几句,
陶令仪坦然地接受完他们的赞美,又道:“私造铁箭是杀头的大罪,为避免他们互相掩护,崔伯父去排查前,不妨先安排几个人挑几个村子传个话,就说郑长史已经被抓起来了,听说是犯了掉脑袋的大罪。”
崔述拊掌道:“不错,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无法再抱侥幸心理,就会自乱阵脚!”
陶令仪点头‘嗯’一声:“除了这两句话,还得再传我那夜遇刺及捡到铁箭的事,把私造作坊主动捅出去,连私造作坊所在的大概范围也一并捅出去,末了再加一句,就说崔使君发话了,限时一日或者两日,主动自首者,可赦免其罪,否则罪加一等!”
崔述再次拊掌道好,并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如无人前来自首,还可再让人放出风声,就说已有三人自首来离间他们!”
“不错,”陶令仪总结,“与其我们一个一个去排查,又一个一个去试图跟他们讲清楚其中的利害,不如先乱其阵脚,再让他们自己上门来请罪!”
人不仅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犯了错后,还或多或少有被害妄想症,这种时候,只要稍稍离间几句,再坚固的城防也能突破。
这便是有名的囚徒困境原理。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崔述拿着她画的那张图,急不可待地走了。
走了不远,他又倒转回来,快声提醒:“你先留在谢家养病,等我把事情处理妥当,再来护送你回浔阳。记住,万不可自己回去,即便是你们陶氏来人接你,也不可跟着回去!”
话落,连原因也不讲,便匆匆走了。
谢沛一见他离开,也赶紧起身要走。
陶令仪只好压住好奇,赶紧叫住他:“谢伯父!”
谢沛僵了一瞬,才重新坐下来,避着她的目光,生硬地问道:“陶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大家身子都不好,早些说完了,也好早些回去歇着。”
谢临舟颇显诧异地看向他,看他垂着眼帘,根本不敢看陶令仪,不由狐疑地朝陶令仪看去。看到陶令仪坦坦荡荡,立时明白,父亲有事瞒着他们。
他没有贸然询问,而是等着陶令仪开口。
陶令仪也很直接:“郑长史说那些话,无非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伯父不必放在心上。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是骗人的话,但……”
陶令仪原想说,只要我们自己活得足够坦荡,别人爱怎么说,那就随他们去说好了。
转念想到那些因黄谣而失去性命,或抑郁的女孩子,还有谢家的遭遇以及苏见薇事到临头,转而杀害谢瑶来栽赃她的原因,话到了嘴边,陶令仪又硬生生改口道:“伯父不是说,我要不嫌弃谢二公子,就找他凑和一下吗?伯父不会反悔了吧?”
谢沛霎时抬头。
谢临舟也闹了个大红脸。
陶令仪本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随口一说,看着两人的反应,才跟着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社会,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打算往回收,只佯装惊讶地问道:“伯父还真反悔了呀?”
“这,这……”谢沛被她给整得不会了。
郑元方在香果树群落造黄谣的事,他在回谢家的途中,不仅再三警告过身边的长随,不得妄议与外传,连他自己也未提过半个字,就怕毁了她的名声。
没承想,他不说,还尽量避着她,她倒口无遮拦起来了。
谢沛长叹一口气,又瞅两眼谢临舟后,无奈道:“你呀,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怕她误会,又进一步解释:“你是阿瑶的闺中密友,我和你伯母也一直拿你当自己女儿在看待。上次我说那话,并非让你考虑临舟,而是万不得已之下,给你留的一条退路。”
陶令仪笑看向谢临舟,“谢二公子……”
“他是我的儿子,他很优秀,我一直知道。如果谢家没有遭逢清算,以他的本事,成就必然比我要高。”谢沛语重心长道,“只是世上并无如果,谢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绝不能拖累你。”
谢临舟脸上的红晕已经散了,虽然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依然配合道:“父亲说得对。”
陶令仪心里感动,却并不赞同他们两人的话:“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若非是我,阿瑶根本不会遇害。”
谢沛摇头:“阿瑶并非是因你才遇的害。阿瑶……阿瑶本就是郑二公子和苏小姐算计你的其中一环。真要追究是谁的错,那也是谢家拖累了她。若非谢家落到如今这境遇,她本该跟所有年轻的小姐一样,光明正大的嬉笑怒骂,光明正大的交友寻欢。”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是谁的责任,也挽回不了阿瑶的性命。”眼见气氛越来越凝重,谢临舟及时地止住话题,转而问道,“郑长史都说什么了?”
陶令仪将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一遍。
谢临舟听完,厌恶道:“他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这般诋毁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亏他做得出来!”
谢沛冷哼:“他有什么做不出来?若非陶小姐聪明,只怕……”
性命都交代在他手里了,后半句话还在嘴边,墨郎在门外喊道:“禀老爷、公子,夫人让我来通报一声,陶三爷看望陶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