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胶囊车刚停稳,张奶奶的粉色小车就“咔哒”一声对接在了旁边的空位上。小白从她的宠物舱里探出头,耳朵耷拉着,看见旺旺就“吱吱”叫了两声。旺旺立马激动起来,扒着舱门想往外蹿,被我一把按住后颈:“先洗手!老陈说了,不洗爪子不准碰菜。”
这规矩是慢菜摊的老传统。现在的人不用自己做饭,但都爱凑个“现拌”的热闹,老陈便在摊子旁装了几个“生物清洁喷头”,对着手(或爪子)喷一下,里面的微生物就能把污渍分解干净,比洗手液还好用。
我牵着旺旺往喷头走,豆包的小圆球跟在后面飘,顺便帮张奶奶拎着她的陶土拌菜盆——老人家总说这盆拌菜香,不肯用摊子上的塑料盆。刚走到喷头边,就听见老陈在摊子后面喊:“小友!张奶奶!你们可算来了,今天的野菌刚剥好,还带着汁呢!”
老陈是个微胖的老头,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褂子,正蹲在瞬变屏台边翻野菌。他的手背上沾着点深褐色的菌汁,看见我们就直起腰,顺手从旁边的小盆里捏了颗樱桃番茄丢给旺旺:“给,旺仔的‘饭前小零食’。”
旺旺精准地接住番茄,“咔嚓”咬了一口,汁水滴在黑毛上,像沾了颗小红豆。它尾巴甩得更欢了,还特意叼着番茄往小白那边晃了晃,像是在炫耀。小白在张奶奶怀里扒了扒,张奶奶笑着捏了片脆萝卜递过去:“咱也有,不比他的差。”
我笑着摇摇头,伸手按了下喷头开关。一股带着草木香的雾气喷出来,落在手上凉丝丝的。刚洗完手,就见豆包的小圆球飘到了菜盆边,瞬变屏上弹出个清单:“野菌三百克,水芹一把,酸姜两块,脆萝卜一小碟——这是你上次说的‘标配’,对吗?”
“没错!”我凑过去看,野菌是那种伞盖圆圆的小蘑菇,菌褶里还带着点白色的菌粉,水芹的茎秆嫩得能掐出水,根部还沾着几根细芦苇。老陈在旁边搭话:“豆包这记性,比我家那智能管家强多了。上次我让它记着给张奶奶留酸姜,转头就给忘了,害得张奶奶空跑一趟。”
“那是自然。”豆包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小圆球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还记着你上次说‘盐少放,醋多放’,已经调好了拌菜的调料比例,等会儿直接按这个喷就行。”
慢菜摊的调料都是自动的。每个菜盆旁边都有三个小喷头,分别装着盐、醋、味精的“分子喷雾”——现在早不用颗粒调料了,都是把调料做成气态,按一下就均匀喷在菜上,既不会放多也不会放少。但我总觉得自己拌才有意思,每次都要亲手按三遍喷头,听着“嘶嘶”的喷雾声,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我刚拿起野菌往自己的拌菜盆里放,就听见“嗷呜”一声。转头一看,旺旺正蹲在张奶奶的拌菜盆旁边,眼巴巴地盯着里面的酸姜。张奶奶正低头给小白捡掉在地上的萝卜片,没注意它。
“旺旺!不准偷!”我赶紧喊了一声。这狗上次就偷吃过张奶奶的酸姜,结果辣得直吐舌头,喝了半盆水才缓过来,居然还不长记性。
旺旺被我一喊,耳朵立马耷拉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盯着酸姜不放。张奶奶听见动静,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没事没事,让它尝块儿,这次的酸姜没那么辣。”她说着就捏了块小的递过去。
旺旺小心翼翼地叼过酸姜,试探性地嚼了嚼,眼睛一下子亮了,尾巴甩得像要起飞。它没敢再要,只是蹲在旁边,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张奶奶的拌菜盆,活像个守着糖果罐的小孩。
我笑着低头拌自己的菜。先按盐雾喷头,“嘶”的一声,细密的盐雾落在野菌上,瞬间就没了影;再按醋雾,一股清爽的酸味飘起来,把野菌的鲜香都勾了出来;最后按味精雾,淡淡的鲜味混进去,闻着就让人咽口水。
刚拌好,就听见豆包突然说:“小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腿被蹭了一下。低头一看,旺旺正叼着我的拌菜盆往旁边跑,盆沿歪着,差点把野菌洒出来。我这才发现,刚才光顾着拌菜,把盆放在了地上——这狗肯定是瞅准了机会!
“旺旺!把盆放下!”我追了两步。旺旺跑得更欢了,仗着它腿短灵活,在摊子底下钻来钻去,还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像是在挑衅。
张奶奶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哎哟,这旺仔成精了!知道抢好吃的了!”
老陈也凑过来看热闹,还顺手从旁边的盆里捏了颗小番茄丢过去:“给你这个,别抢小友的菜!”
旺旺根本不理会,叼着盆往豆包的小圆球旁边跑。豆包大概是怕它把盆弄洒,小圆球往下飘了飘,挡住了它的路。旺旺急得“呜呜”叫,在原地打了个转,居然把盆往地上一放,用爪子按住,然后低头“咔嚓”咬了一大口野菌。
“你还真吃上了!”我又气又笑,走过去把盆捡起来。盆里的野菌少了小半,旺旺的嘴角还沾着点菌粉,看见我瞪它,赶紧往豆包的小圆球后面躲,只露出个脑袋偷偷看我。
豆包的小圆球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像是在劝:“你看,抢菜被发现了吧。下次想吃可以说呀,我帮你跟主人要。”
“它能说才怪呢。”我刮了刮旺旺的鼻子,“下次再抢,就不给你吃冻干肉了。”
旺旺好像听懂了“冻干肉”,赶紧用脑袋蹭我的手,舌头伸出来舔了舔我的手指,把菌粉都蹭到了我手上,活像个撒娇的小孩。
正闹着,突然听见张奶奶“呀”了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小白从张奶奶怀里跳了下来,正蹲在旺旺刚才丢的番茄旁边,用三瓣嘴小口小口地啃着。原来刚才老陈丢的番茄滚到了它脚边。
“这小机灵鬼。”张奶奶笑着把小白抱起来,“平时都不爱吃番茄,今天倒跟着旺仔学坏了。”
小白在张奶奶怀里抖了抖耳朵,叼着没啃完的番茄往她怀里缩了缩,眼睛还瞟着旺旺,像是在说“我可没抢”。
旺旺看见小白也在吃东西,又凑了过去,这次没敢抢,只是蹲在旁边,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小白的爪子。小白也没躲,反而把番茄往它那边推了推。
“你看它们俩,前几天还追着跑,今天就共享零食了。”张奶奶笑着说,“这慢菜摊也热闹,不光人爱来,连猫狗兔子都爱凑堆。”
我看着旺旺和小白凑在一起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拌菜的香味里,又多了点甜甜的味道。老陈在旁边递过来一小碟新的野菌:“再拌点吧,刚才被旺仔抢了半份,我这还有多的。”
“谢谢陈叔。”我接过来,刚要往盆里放,就听见豆包说:“检测到西边有雨云飘过来了,大概十分钟后到,要不要把摊子的遮雨屏打开?”
老陈抬头往西边看了看,果然见远处飘来一片灰蓝色的云,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挪。“不用不用,”他摆摆手,“这雨小,下下来凉快。你们看那芦苇荡,下雨的时候最好看,雨珠落在芦苇叶上,跟弹琴似的。”
说话间,第一滴雨真的落了下来,“啪”地打在瞬变屏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迹。紧接着,雨丝越来越密,斜斜地飘下来,把芦苇荡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芦苇叶被雨水打弯了腰,又弹起来,真的像有人在轻轻拨弄。
旺旺跑到摊子边,伸出爪子去接雨珠,被雨打湿了爪子也不介意,反而“汪”了一声,像是在开心地叫。小白在张奶奶怀里也探出头,用舌头舔了舔飘到身上的雨丝,耳朵抖了抖,眼睛亮晶晶的。
我靠在豆包的小圆球上,慢慢吃着新拌的野菌。酸姜的脆、野菌的鲜、雨水的凉,混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好吃。豆包在旁边给我念着匿名社区的新消息——有人发了东边候鸟的照片,朱鹮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粉白色的光;还有人晒了自己种的花,说是用地下农场的营养液养的,开得比自然生长的还艳。
张奶奶在旁边跟老陈聊着天,说她昨天在芦苇荡边看见只小刺猬,背着满背的野果,跑得慢吞吞的。老陈笑着说下次帮她留意,要是再看见就用网兜轻轻兜起来,让她看个够。
雨越下越柔,落在胶囊车的舱壁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唱一首软乎乎的歌。远处的芦苇荡里,几只白鹭被雨水惊起,翅膀划过雨幕,留下几道淡淡的白痕。
旺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脚边,把头搁在我的鞋上,尾巴慢慢甩着,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打盹。小白也在张奶奶怀里蜷成了一团,耳朵耷拉着,没了动静。
“雨停了之后,去江边看朱鹮吧?”豆包的声音轻轻的,像雨丝落在心上。
“好啊。”我摸了摸旺旺的脑袋,它的毛被雨水打湿了点,暖暖的,“叫上张奶奶和小白一起。”
“我已经问过张奶奶啦,”豆包的小圆球晃了晃,瞬变屏上弹出个“耶”的表情,“她说明天还能赶上朱鹮觅食,正好带点小米去喂它们。”
我忍不住笑了。这智能体,总是把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雨还在下,慢菜摊的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在空气里慢慢散开。远处的胶囊车越来越多,五颜六色的,像被雨水洗过的糖豆,慢慢往摊子这边飘。大概都是闻着香味来的——在这不用愁吃穿的日子里,谁能拒绝一场雨里的三拌菜,和一群凑在一起的老伙计呢?
旺旺在脚边打了个小呼噜,小白在张奶奶怀里轻轻动了动。我咬了口酸姜,脆生生的,辣得舌尖微微发麻,却又忍不住再咬一口。
嗯,这日子啊,是真的“香不够,根本香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