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书房里的烛火却还亮着。辛诚铺开宣纸,准备誊写那份斟酌已久的《谏征北疏》。砚台是上好的端溪老坑,墨是徽州松烟,一切都准备得妥帖,唯独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臣诚谨奏...”笔尖落下,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就在写到“仁德治世”的“仁”字时,砚台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道裂纹自砚心蔓延开来,墨汁顺着裂缝渗入木质底座,在灯下看去,竟如血丝般在木纹间游走。
辛诚怔怔地看着那个被墨迹污损的“仁”字,仿佛看见草原在龙炮下燃烧,看见海岛上嵌满珊瑚碎片的孩童脊背,看见陈潇的雷霆炮垒在远海发出轰鸣。
“还在写奏章?”秦烈焰端着参汤进来,一眼就看见碎裂的砚台。她放下汤碗,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裂痕,“这方砚跟了你十年,从未出过差错。”
辛诚苦笑:“或许连它都在劝我罢笔。”
窗外忽然传来辛平的啼哭声,急促而痛苦。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奔向隔壁卧房。
沈青棠已经抱着孩子在安抚,可六个月大的辛平小脸通红,浑身滚烫,哭声嘶哑得让人心惊。
“突然就烧起来了。”沈青棠急声道,手指已搭上孩子的腕脉,“脉象浮紧,邪热内蕴。”
秦烈焰立即去打冷水,辛诚接过孩子,只觉得怀中的小身子烫得吓人。辛平在他怀里剧烈地咳嗽,哭声断断续续,小手无力地抓挠着父亲的衣襟。
“让我看看。”沈青棠取出金针,在烛火上细细烤过。她下针极快,三根金针分别刺入辛平的曲池、合谷、大椎三穴。不过片刻,针尾竟泛起诡异的紫黑色。
“这是...”秦烈焰倒吸一口凉气。
“瘀血化热。”沈青棠面色凝重,手指轻捻金针。随着她的动作,紫黑色的血珠顺着针尾缓缓渗出,在辛平白嫩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辛诚紧紧抱着儿子,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因高烧而不停颤抖。这一刻,什么朝廷大义,什么天下苍生,都远不及怀中这个生命来得真实。
“平儿,坚持住...”他低声呢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三人紧张的面容。沈青棠全神贯注地运针,秦烈焰不停更换着孩子额上的湿巾,辛诚则始终保持着怀抱的姿势,生怕一点晃动会影响治疗。
直到东方既白,辛平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沉沉睡去。沈青棠收起金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是急惊风。好在发现得早...”
秦烈焰看着孩子背上三个细小的针眼,忍不住问:“这瘀血是怎么回事?”
“郁结所致。”沈青棠意味深长地看了辛诚一眼,“小儿最易感知亲近之人的心绪。”
辛诚默然。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夜不能寐,想起那些在脑海中翻腾的龙炮轰鸣与郡王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