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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东施效鼙(2 / 2)

是陈潇,将这些来自遥远海外、被视为“奇技淫巧”的东西带到了大明,交给了像赤焰寨这样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手中。

他想起陈潇在朝堂上面对质疑时,那看似平静却隐含锋芒的应对;想起他献上的细盐之法、练兵之策;想起他描绘的那个“人人安居乐业”的遥远蓝图……

自己一直对陈潇抱有极深的成见和警惕,认为他行事诡秘,目的不纯,其理念更是离经叛道。可眼前这实实在在的一幕,这些寨民脸上真切的笑容,却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头。

陈潇,或许并非全然是野心家或妖孽。他带来的东西,确确实实地,让一部分人活得更好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辛诚心中蔓延。敌意依旧存在,疑虑并未打消,但那份根深蒂固的排斥,似乎松动了几分。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若有朝一日,局势允许,或许……可以试着与陈潇谈一谈?不是作为敌人,而是作为……两个对这片土地有着不同理解、却或许在某些层面可以沟通的……同行者?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讶异。

秦烈焰见他盯着那几个寨民出神,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怎么了?认识?”

辛诚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作物,能帮到人,总是好的。”

秦烈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看到辛诚眼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不像之前那般死寂,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和,很快就被秦烈焰自己一番“别出心裁”的举动打破了。

自从玄冰谷归来,尤其是看到辛诚因沈青棠而痛苦绝望的模样后,一个念头就在秦烈焰心中疯狂滋生——辛诚喜欢的,大概是沈青棠那样温柔似水、细腻体贴的女子。自己这般风风火火、舞刀弄枪的性子,恐怕……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

一种混合着自卑、不甘和强烈渴望改变的情绪,驱使着她做出了一个让她日后回想起来都恨不得钻地缝的决定——她要模仿沈青棠!

她开始仔细观察记忆中沈青棠的言行举止(虽然大多来自辛诚的描述和短暂的接触),并试图照搬到自己身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辛诚和释空便频频目睹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歇脚喝茶时,秦烈焰不再像往常那样端起碗豪迈地一饮而尽,而是学着想象中大家闺秀的样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茶杯,翘起兰花指,小口啜饮,还要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婉含蓄的笑容,结果因为紧张和不习惯,手抖得差点把茶水泼到自己身上,那笑容也僵硬得比哭还难看。

用饭时,她不再大口吃肉,而是拿着筷子,对着碗里的肉块挑挑拣拣,细嚼慢咽,试图吃出“斯文”的感觉,可她那常年练武养成的胃口和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改的?没吃几口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别人大快朵颐,只能偷偷咽口水,一脸幽怨。

走路时,她试图迈出所谓的“莲步”,结果因为刻意控制步伐,走得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绊倒。说话时,她刻意放柔了嗓音,拖长了调子,想显得“吴侬软语”,奈何她西北口音浓重,这番做作下来,非但没有柔美之感,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怪异非常。

最离谱的一次,路过一处溪流,她看到水边有几株野花,想起戏文里小姐们对花垂泪的桥段,便硬是挤到溪边,对着那几朵焉了吧唧的小野花,努力酝酿情绪,想掉几滴眼泪,结果憋了半天,眼泪没下来,倒是被冰冷的溪水溅湿了鞋袜,冻得直打哆嗦,模样狼狈不堪。

辛诚起初并未留意,直到发现秦烈焰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时常露出与本性截然相反的扭捏之态,才察觉不对。当他看到秦烈焰对着野花“强说愁”那滑稽又可怜的一幕时,先是愕然,随即恍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他想笑,却又觉得心酸。

他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做她自己就好,可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努力却笨拙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释空和尚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几次想开口点破,又觉得不妥,只能低着头,不停地默念“阿弥陀佛”,掩饰脸上的古怪神色。

随行的赤焰寨寨丁们更是面面相觑,私下里议论纷纷:“大小姐这是咋了?中邪了?”“是不是上次在冰谷冻坏脑子了?”

秦烈焰自己也痛苦万分。这种刻意的模仿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可她一想到辛诚为沈青棠心碎神伤的样子,就又咬着牙坚持下去。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变得像沈青棠一样,辛诚或许……就会多看自己一眼。

这日傍晚,在驿站安顿下来后,秦烈焰又端着一盘她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摆盘精致(在她看来)的点心,迈着别扭的“莲步”,送到辛诚房里。她学着戏文里的腔调,柔声道:“辛公子,舟车劳顿,用些点心吧……”

话音未落,脚下被她那过于拖沓的裙摆(她为了模仿,特意换了身不习惯的长裙)一绊,“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

“小心!”辛诚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扶住她。

那盘点心却没那么幸运,“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精美的瓷盘碎裂,点心滚落一地。

秦烈焰倒在辛诚怀里,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脸颊瞬间爆红,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一地狼藉,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种种窘态和此刻的狼狈,所有的委屈、挫败和心酸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眼泪终于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我……我就是个笨蛋!我怎么学都学不像!我只会舞刀弄枪,只会像个野丫头一样咋咋呼呼……我……我根本就不是她那样的姑娘……”她哭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和自我否定。

辛诚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带着几分属于秦烈焰的倔强的脸庞,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秦姑娘,不必如此。”

“青棠是青棠,你是你。”

“你做你自己,就很好。”

他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但这简单的一句,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秦烈焰心中那堵用笨拙模仿筑起的、脆弱的墙。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看到他眼中并无嫌弃或嘲笑,只有一丝无奈的温和和……真诚的肯定。

是啊,她是秦烈焰,是赤焰寨的大小姐,是能在马背上驰骋、能挥刀护卫一方的女子,为什么要去勉强自己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释然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哭得更大声了,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沮丧,而是一种宣泄和解脱。

释空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了然的微笑。情关难过,唯有本心可渡。

而远在光明顶丹室之内,张无忌全神贯注,以内力为引,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丹炉下的火焰,将那枚来之不易的万年冰魄,与赤阳火芝、玉髓精乳等数十味珍稀药材缓缓融合。丹炉内氤氲之气缭绕,冰与火的能量在极致的手法下达到微妙的平衡,孕育着拯救生命的奇迹。

希望之火,在历经磨难后,于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