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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帝心似海(1 / 2)

京师,皇城,养心殿东暖阁。

此地不似金銮殿那般开阔肃穆,却更显幽深,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陈年书卷混合的气息,是永乐帝朱棣日常批阅奏章、召见近臣之所。此刻,阁内仅他一人,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目光如炬,久久凝视着北方那片广袤而色彩暗沉的区域。

脚步声在殿外石板响起,沉稳而略带迟疑。曹焱一身风尘仆仆的东厂档头官服,在司礼太监王彦的引领下,低头趋步入内。他脸上还带着从西域赶回的疲惫,眼神深处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既为辛诚那边的僵局,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单独面对皇帝的召见。

“臣,东厂档头曹焱,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焱依礼跪倒,声音在空旷的暖阁中显得格外清晰。

朱棣并未立刻回头,依旧看着地图,仿佛那上面有吸噬人心的魔力。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曹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曹焱,你这趟西域之行,辛苦了。”

“为陛下效力,臣万死不辞!”曹焱连忙应道,头垂得更低。

“起来回话。”朱棣终于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他走到御案后坐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曹焱身上,“朕听闻,你与刘希,私交不错?”

曹焱浑身一僵,冷汗几乎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皇帝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而且是在这种私下召见的时候?他脑中飞速旋转,不敢有丝毫隐瞒,也不敢轻易定性,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厂督大人是臣之上峰,对臣……多有提点。臣感念其知遇之恩,自是……恭敬有加。”

“提点?知遇之恩?”朱棣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曹焱的心尖上,“恐怕不止吧?朕怎么听说,刘希对那陈潇,也颇多‘提点’,甚至……有些事,朕还没看到奏报,陈潇那边,倒先知道了风声?”

曹焱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陛下知道了!他知道厂督与陈潇之间有秘密往来,甚至可能知道了厂督向他透露陛下意图之事!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惊惧与决绝:“陛下明鉴!臣……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厂督大人与陈潇之事,臣……臣位卑言轻,实在……实在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参与其中啊!”

他这番表态,看似撇清自己,实则已是变相承认了刘希与陈潇关系非同一般。

朱棣看着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曹焱,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深沉。他并未动怒,反而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朕若疑你,你此刻便不会在这里与朕说话。”

曹焱战战兢兢地起身,后背已然湿透。

“刘希是老人了,侍奉朕多年。有些小心思,朕可以容忍。”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冷酷与算计,“但他忘了,东厂是朕的耳目,不是他结党营私的工具。更不该,与陈潇那般来历不明、心思难测之人,走得太近。”

他盯着曹焱,目光如刀:“曹焱,朕现在要你去做一件事。绕过刘希,动用你所有能信任的人手,给朕彻底地、隐秘地查清楚陈潇的过往!从他祖上三代,到他出生落地,到他开窍成才的每一个细节!朕要知道,他那些奇思妙想,那些闻所未闻的技艺,究竟从何而来!此事,只对朕一人负责,若有半点泄露……”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曹焱不寒而栗。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曹焱再次跪下,这一次,声音带着一种被巨大压力和机遇同时砸中的决绝。他知道,这是一次险峻的考验,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他彻底被绑上了皇帝的御船,与厂督刘希,已然站在了对立面。

“嗯。”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从西域回来,那个辛诚……近来如何?‘空心人’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曹焱心中微凛,知道陛下对辛诚依旧关注。他斟酌着词语,将西域之行的情况简略禀报,重点提及了辛诚为救同伴,前往赤焰寨求取“赤阳火芝”,如今因寨中规矩与圣物关乎全寨命脉,陷入两难之境,进退维谷。

“……那赤焰寨,位于火焰山险要之处,寨民世代以采集药材、狩猎为生,生活颇为清苦。那‘赤阳火芝’乃是其圣物,更是维系那片绿洲地脉的关键,一旦采摘,恐致地气失衡,其他火芝不再生长,等同于绝了寨子未来的生路。辛诚秉持‘诚’道,既不愿背信弃义,强取豪夺,绝人生路;又不忍见同伴毒发身亡。如今……已是心力交瘁,苦无良策。”

曹焱说完,偷偷抬眼觑了一下皇帝的神色。

朱棣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幅巨大的疆域图,但这一次,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北疆,落在了更广阔的天地之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

“曹焱,你方才说,那寨子百姓,生活清苦,仅靠采药狩猎为生?”

“回陛下,正是。地处偏远,土地贫瘠,除了那些特殊药材,几无产出。”曹焱如实回答。

朱棣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御案一角,那里摆放着几颗刚刚由郑和进献的,名为“土豆”、“红薯”的块茎作物。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穿透了这些其貌不扬的植物,看到了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世代采药为生……确实非长久之计。”朱棣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若能有亩产数十石、不择地力之作物,或许……这所谓的‘根’,也未必不能换一换。”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曹焱却从这意味深长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陛下似乎……对那寨子的困境,乃至对辛诚的难题,有了某种超越眼前困局的想法?而且这想法,似乎与郑和带回的这些海外奇种有关?

“好了,你退下吧。查陈潇之事,需尽快,更要隐秘。”朱棣挥了挥手,恢复了帝王的淡漠。

“臣,告退!”曹焱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养心殿,直到走出宫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今夜这场召见,信息量太大,让他心潮澎湃,又感到无比沉重。

……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极为隐秘的私家园林深处。

夜凉如水,园中一隅临水的暖阁内却温暖如春。陈潇披着一件狐裘,慵懒地靠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杯中盛着他自酿的“烈焰焚情”。

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常服,但气度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在朝堂上举荐他的那位郡王——永嘉郡王朱瞻壔(此为虚构名,永乐帝之侄,性格谨慎而富有野心)。

“王爷深夜到访,可是宫中有了新的消息?”陈潇抿了一口酒,笑着问道,语气随意,仿佛在与老友闲聊。

永嘉郡王朱瞻壔神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压低了声音:“今日陛下降旨,擢你为‘参赞机务’,圣眷之隆,令人侧目。只是……陛下同时秘密召见了刚从西域回来的东厂档头曹焱。据宫里眼线回报,谈话内容……似乎涉及刘公公与你。”

陈潇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反而更加惬意地晃了晃酒杯:“哦?陛下这是……起了疑心,开始绕开刘公公,另辟蹊径查我了?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

“你竟还笑得出来?”朱瞻壔皱眉,“陛下生性多疑,手段酷烈,若真被他查到什么……”

“查到什么?”陈潇打断他,眼中闪烁着自信乃至有些狂傲的光芒,“王爷,陛下他,能查到什么?查我如何‘死而复生’?查我如何‘无师自通’?有些东西,超越了这时代的认知,他就算把皇宫大内的密探全都派出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地看向朱瞻壔:“王爷,我们合作之初,我便说过,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区区官职,也不是富可敌国的财富。”

“那你究竟要什么?”朱瞻壔忍不住追问,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已久。

陈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让寒冷的夜风吹入,带着他灼热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