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合上了名单,那“啪”的一声轻响,如同丧钟,敲在王振和冯保的心头。
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看待死人般的漠然。
“王振。”
“冯保。”
两人浑身剧颤,噗通跪倒,涕泪横流:“陛下!老奴冤枉!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啊陛下!”
“是那赵无咎欺瞒老奴!老奴实不知情啊!”
到了此时,他们只能拼命撇清关系,将罪责全部推给已死的赵无咎。
“不知情?”朱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赵无咎一个镇抚使,若无尔等内应,如何能轻易将玉玺失窃之罪,栽赃到一位皇史宬修撰头上?东厂曹焱,又是被何人构陷架空?尔等当真以为,朕老了,糊涂了,便可以任由尔等蒙蔽了吗?!”
最后一句,声调陡然拔高,如同沉睡的雄狮发出震怒的咆哮,蕴含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恐怖杀意!整个金銮殿仿佛都在这一声怒喝中摇晃!
王振和冯保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剩下绝望的呜咽。他们知道,皇帝什么都知道!之前的沉默,不过是引蛇出洞,等待最终收网的时刻!而辛诚的出现,恰好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给了皇帝一个彻底清洗的完美借口!
“传朕旨意!”
朱棣的声音恢复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金铁交鸣般的决断,是掌控生杀予夺的冷酷!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提督东厂太监冯保,勾结奸佞,渎职乱政,构陷忠良,欺君罔上!着即革去所有职务,抄没家产,押入北镇抚司诏狱,严加审讯!其族中子弟、门生故旧,凡有牵连者,一体拿问!”
“锦衣卫北镇抚使赵无咎,虽已伏诛,然罪大恶极,着追夺一切官身诰命,削籍为民,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名单所涉一应官员,无论品级,即刻停职,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依《大明律》及涉案情节,从严从重论处!绝不姑息!”
一连串的旨意,如同九天雷霆,轰然落下!罢黜、抄家、下狱、夷族!永乐皇帝的怒火与铁腕,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要借此事,不仅清除“空心人”的党羽,更要狠狠震慑朝堂,将任何敢于结党营私、欺瞒于他的苗头,彻底扼杀!
侍卫如狼似虎地涌入大殿,将瘫软如泥的王振、冯保,以及那些面如死灰的涉案官员,逐一拖拽出去。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殿内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形的)。
处理完这些,朱棣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依旧挺立殿中的辛诚,以及他身旁的沈青棠身上。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这位今日搅动了整个朝局,掀翻了两位内相,引发了永乐朝一场巨大地震的年轻人,将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朱棣看着辛诚,看着他苍白而坚定的面容,看着他即便在如此威压下依旧清澈执着的眼神,沉默了半晌。这沉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人难以承受。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辛诚。”
“臣在。”
“你,献还玉玺,揭露奸佞,虽行事孟浪,擅闯金殿,然……忠心可鉴,其情可悯。于国有功。”
短短几句话,为今日之事定下了基调。
“之前所涉嫌疑,自此,一概澄清。”
“朕,准你官复原职,仍为皇史宬修撰。另,赏银千两,帛百匹,以旌其功。”
冤屈得雪,官复原职,更有赏赐!
这一刻,沈青棠几乎要喜极而泣。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挣扎,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然而,辛诚的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他深深一揖:“臣,谢陛下隆恩!”
但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王振、冯保倒了,赵无咎死了,一批官员落马,但这只是斩断了“空心人”暴露在外的触手。那个真正的、隐藏至深的“空心人”首领,那个策划了“北冥归墟”计划的核心人物,依旧隐匿在黑暗之中,如同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皇帝今日的处置,雷厉风行,看似彻底,但何尝不也是一种……丢车保帅,稳定局面的政治手段?他铲除了已知的威胁,但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是否知情?或者,他也在忌惮着什么?
朱棣看着躬身谢恩的辛诚,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退朝。”
声落,起身,玄色龙袍拂过御座,在那名贴身内侍的簇拥下,转入后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留下满殿心神各异的文武百官,以及殿中央,那个刚刚经历了人生最大起落、手握沉甸甸的“胜利”、却感到前路更加迷雾重重的辛诚。
金殿风云,暂告一段落。信念之诚,终得昭雪。然而,皇恩浩荡之下,是更深的暗流与未尽的危机。走出这金銮殿,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片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