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空心人”组织本身。他回想起紫袍人关于“星轨”、“地脉”、“门扉”的狂热话语，回想起周文渊临死前那诡异空洞的眼神和“空心人”的自称，回想起那蒙面高手冰冷无情的杀戮技巧……
“不对……”辛诚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让一旁正在运功疗伤的沈青棠立刻睁开了眼睛。
“什么不对？”沈青棠问道，声音带着内力调理后的微微沙哑。
辛诚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投向桌上那枚在烛光下泛着幽光的螭龙玉佩：“我们之前，或许都想错了方向，至少……是想得不够深。”
曹焱和沈青棠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具机关兽，”辛诚指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被查封的钢铁巨兽，“你们看它的传动结构，那些齿轮的啮合精度，那些管道的锻造工艺。”他详细描述了几个关键部位的细节，“如此高超且自成体系的工艺，绝非近几年能够一蹴而就，更不像是为了某一次特定的行动（比如北征）而仓促准备的。这个工坊的建立，这些技术的积累，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
他转向曹焱，目光灼灼：“曹档头可还记得，陈芜公公调阅的是哪一年的火药配方存档？”
曹焱略一思索，肯定地回答：“是洪武二十五年的存档。这一点，卷宗记录明确。”
“洪武二十五年……”辛诚缓缓重复着这个年份，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那时，当今圣上尚是燕王，坐镇北平。而汉王朱高煦……彼时尚且年幼，绝无可能主导如此庞大而隐秘的计划。”
沈青棠最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惊骇：“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这个‘空心人’，存在的历史，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要久远？他们的计划，早在洪武年间，甚至可能更早，就已经开始了？”
“不错。”辛诚重重地点头，拿起了那枚螭龙玉佩，在烛光下仔细端详，“这玉佩的雕工，是典型的洪武中后期风格，雄浑大气。而雷火机关兽的设计理念，其中蕴含的某些能量利用思路和对机械的理解，更是超前了数十年，甚至百年！这绝非仅仅依靠汉王府的资源和当代工匠所能实现。”
曹焱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你是说，这一切的背后，可能根本不是汉王主导？或者，汉王也只是……后来加入者，甚至是……被利用者？”
“汉王或许深度参与其中，但他很可能不是最初的主谋，甚至不一定是唯一的‘三爷’。”辛诚的指尖轻轻拂过玉佩上那气势汹汹的螭龙纹路，“这个组织……这个以‘空心圆’为标记，自称为‘空心人’的组织，恐怕已经像毒藤一样，在前朝甚至更早的土壤中滋生，跨越了朝代更迭，默默潜伏、经营了数十年！他们在下一盘横跨数十年的棋，而雷火机关兽，或许只是他们为了某个即将到来的‘时机’而准备的一枚重要棋子，但绝非全部。”
沈青棠突然道，提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那老宦官陈芜……他为何要调阅那些洪武年的档案？又为何会因此被灭口？”
“因为他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组织的根源，或者发现了这个组织与宫中某些隐秘势力的早期联系。”辛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历史的沉重感，“那些洪武年间的火药配方档案，恐怕不仅仅记录着火药本身，更可能隐藏着这个组织早期活动的痕迹，或是他们某些核心技术的源头。陈芜发现了其中的关联，或者意识到了危险，所以他藏起了关键的设计图，而他本人，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洞窟内（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但讨论的语境仍延续着之前的发现）一时寂静无声。如果辛诚的推断正确，那么他们面对的就不再仅仅是一个争夺储位的皇子及其党羽，而是一个潜伏多年、图谋甚大、结构极其严密、可能渗透到各个角落的庞大神秘组织！其危险程度，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
“可是……”沈青棠仍有疑惑，这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们为何要在此时加速行动？为何要冒险大规模研制、甚至可能打算使用雷火机关兽？”
辛诚的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枚玉佩，又仿佛透过它，看向了冥冥中的命运轨迹：“因为时机可能即将成熟。北征在即，朝廷注意力转移，朝局暗流汹涌；星轨偏移，‘门扉’将启……这些都是他们等待多年的信号。雷火机关兽……”他顿了顿，声音凝重得如同铅块，“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在战场上取得某场战役的胜利。”
他抬起头，看着曹焱和沈青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怀疑，他们是想利用这种超越时代的、足以造成恐怖与混乱的武器，在某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制造一场足以震动天下、颠覆现有秩序的‘意外’！他们的目的，或许不是辅佐某位皇子上位，而是……彻底重构他们理想中的秩序！”
曹焱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你的意思是……他们想重现……”他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靖难之役的阴影仿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历史未必会简单重复，但野心家的思路总有相似之处。”辛诚轻声道，肯定了曹焱未尽的猜测，“洪武朝末年的那场巨变，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也埋下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种子。有些人，或许从未放弃，一直在黑暗中等待着，准备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一名曹焱留下的心腹番役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响起：“档头！有紧急发现！”
曹焱立刻起身开门，那番役快步进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沾着泥土的物件递上：“在清理祭坛工坊最深处一个隐藏的暗格时发现的，藏在砖石之后，似乎是匆忙间未能带走或销毁的！”
曹焱接过，迅速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封书信，纸张泛黄，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年代跨度不小。他只看了一眼最上面一封的抬头和笔迹，脸色就彻底变了。
辛诚和沈青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凝重。这些意外发现的书信，恐怕要将这个本就迷雾重重的案子，引向一个更加深远、更加骇人听闻的方向。洞窟中的发现已经足够惊人，而这些尘封的信件，或许将揭示出“空心人”真正起源与那跨越数十年的庞大布局的冰山一角。
洞外（隐喻性地，指代当前时间点），晨曦微露，天光即将驱散黑夜。但房间内的每个人却都感觉，真正的黑暗，那笼罩在历史与人心之上的厚重迷雾，或许才刚刚被揭开一角。前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