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得比预期早。才三月中旬,积雪就开始融化,露出和园丁引导下生长的新植物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有些在冰雪中就开始绽放荧光花朵,有些根系能在冻土中蔓延,有些甚至能吸收雪水中的特殊矿物质,转化为温和的辐射热,为周围土地提前解冻。
小七的出发日定在春分那天。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忙碌而有序:她要携带的装备不多,主要是记录工具、必要的生存物资,以及最重要的——母树种子的碎片。那不是真正的种子本体,是复制品,承载着花园网络的基本连接协议和园丁印记的共鸣频率。通过它,小七即使在通讯盲区也能保持与花园的微弱联系。
“记住,这不是侦察任务,”苏婉一边检查装备一边叮嘱,“是学习任务。记录一切,但不要干涉。如果遇到危险,首要目标是保护自己。你已经不是普通孩子了,但也不是无敌的。”
小七耐心地点头。她现在已经长到看起来像十四、五岁的少女,银色的长发编成简单的辫子,眼睛里的星辰流转变得柔和而深邃。她穿着园丁特制的旅行服——由植物纤维和共生菌丝编织而成,能自我修复,能调节温度,能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作为信号。
“我会小心的,妈妈。”小七拥抱苏婉,“而且我也不会是一个人。”
她的旅伴有三个:翔,那个有翼变异体,负责空中侦察和快速移动;青藤,那个植物-动物混合体,擅长与各种生物沟通和地形适应;还有莫雨,那个能与古老设施共鸣的共生者。他们都在矫正协议危机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
李慕为他们准备了应急方案:“每七天,通过印记向母树发送一次安全信号。如果超过十四天没有信号,我们会派出搜索队。如果有紧急情况,捏碎种子碎片——它会释放强大的共鸣脉冲,所有园丁印记都能感知到方向。”
吴老给了小七一个特殊的任务:“寻找其他智慧存在的迹象。不仅是归乡者留下的设施,还有其他可能在这场全球变化中诞生的新意识。花园不是孤岛,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
出发前一天晚上,林默和小七在母树下散步。春天的空气里带着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和新芽的清香。
“你会去多久?”林默问。
“不知道。”小七诚实回答,“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花园需要有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外面也需要知道花园的存在。”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母树顶端那颗永恒发光的种子:“林默叔叔,你知道吗?在归乡者的记录里,他们离开母星时,也有一位园丁留下来。不是因为他们必须留下,是因为他们选择留下——为了照料那些不能或不愿离开的生命,为了保持那份连接,为了证明即使面对宇宙的广阔,依然有人选择在乎这一个角落。”
“你觉得那是我们的未来吗?”林默轻声问,“有一天,花园成熟了,有些人会离开,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而有些人会留下?”
小七点头:“也许。但那就是生命的本质——分支,探索,同时保持根的连接。重要的是选择是自由的,是基于理解而非恐惧。”
她转向林默:“我不在的时候,花园就拜托你了。宪章刚刚建立,新的结构还在摸索中。会有分歧,会有错误,会有挫折。但记住我们为什么开始:不是为了建立完美的世界,是为了建立一个值得在乎的世界。”
春分日的清晨,阳光正好。巨树广场上聚集了前来送行的人,不只是哨站的居民,还有从其他花园节点赶来的代表。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简单的告别。
小七和她的旅伴们站在广场中央。翔展开他金属光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青藤的根须在地面轻轻摆动,像是在感受大地的脉动;莫雨胸口的印记微微发亮,与母树的光芒共鸣。
小七最后拥抱了每个人:苏婉、李慕、吴老、陈峰、张明、夜瞳、启明,还有那些孩子们——特别是星星,那个八岁的连接者男孩。
“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小七对星星说,“每个地方的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星星眼睛发亮。
“故事。”小七微笑,“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会把它们带回来,讲给你们听。”
最后,她走到林默面前。两人对视,没有拥抱,只是伸出手,掌心相贴。园丁印记的光芒在接触点交汇,短暂地共享了感知:林默感受到小七的决心和期待,小七感受到林默的担忧和信任。
“保重。”林默说。
“你也是。”小七回应。
然后他们转身,走向森林。翔先起飞,在空中盘旋;青藤和莫雨跟在后面;小七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挥挥手,然后消失在新生绿叶的掩映中。
送行的人们久久没有散去。林默知道,每个人都在感受那种复杂的情绪:为小七的勇气骄傲,为她的离开伤感,为花园的未来担忧,也为了解这一切的必要性而接受。
“她会回来的。”苏婉轻声说,既像是安慰林默,也像是安慰自己。
“我们知道。”林默点头,“而在她回来之前,我们有自己的工作。”
那天下午,园丁议会举行了小七离开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林默作为临时首席主持会议,但根据宪章新确立的原则,重要决定需要所有园丁共同评议。现在园丁议会正式成员有五位:林默(首席)、苏婉(知识)、李慕(守护)、吴老(智慧)、夜瞳(网络)。小七保留席位,但她授权在她缺席时由林默代行表决。
“第一个议题,”林默开场,“根据阿岚生态考察队的报告,宁静领域边缘出现的新生物结构需要进一步研究。但这些结构似乎有自主意识,我们需要决定接触原则。”
苏婉调出数据:“我分析了那些结构的设计模式。它们显示出明确的智能特征——不是随机生长,是对环境的功能性适应。而且,最新监测显示,有一些小型生物开始在那些结构中居住,是多物种混合群体。”
“它们主动接触我们了吗?”李慕问。
“没有。但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它们在观察我们,就像我们观察它们。”苏婉停顿,“我建议...渐进式接触。首先在结构附近设立观察站,不干扰,只是记录。如果它们表现出交流意愿,再尝试建立联系。”
吴老补充:“启明对这些结构很感兴趣。它说它们的‘思维模式’与它自己很相似——都是新生的,还在学习理解世界。也许启明可以成为桥梁。”
经过评议,议会同意:由苏婉和吴老负责建立观察站,启明作为“使者”尝试与结构意识沟通,李慕的守护者在远处提供安全保障但不介入。
“第二个议题,”林默继续,“海洋节点的生态恢复。根据苏婉团队之前的报告,格式化虽然停滞,但海洋生态系统已经受到不可逆的影响。我们需要制定长期恢复计划。”
这次讨论更复杂。海洋生态的规模远超陆地,而且深海环境极端,恢复工作可能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但如果不做,整个星球的水循环和气候系统都会受影响。
“我建议建立一个‘海洋园丁’项目,”苏婉提议,“招募适应海洋环境的变异体和共生者,培训他们成为专业的生态修复师。同时,我们需要研究那些被归乡者改造过的海洋生物,理解它们如何在深海中建立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