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来的还是这么一个……东西。
沈屿的脸上,没有出现沈明耀期望看到的任何情绪——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没有羞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沈明耀那双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发红的眼睛。
他比沈明耀略高一些,虽然身形清瘦,但那种历经世事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场,瞬间将对方外强中干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妈妈听到动静,急匆匆地从活动室赶回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煞白,想上前劝阻,却被沈屿一个抬手示意阻止了。
活动室门口的孩子们也吓得不敢出声。
沈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叫沈明耀?”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然后继续道,“我不认识你。”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也不认识什么沈书彦。”
“我和你们,”他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关系。”
最后,他直视着沈明耀开始变得有些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给出了最终的态度,也是最后的警告:
“对于你们的家庭纷争,我没有丝毫兴趣。现在,请你离开这里,不要打扰孩子们。”
这番话,没有任何激烈的言辞,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
它彻底划清了界限,表明了态度,也下达了逐客令。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与蔑视,让沈明耀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他准备好的所有羞辱、威胁的话,仿佛一拳打在了冰冷的、坚不可摧的铁壁上,不仅毫无作用,反而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你……你……”沈明耀指着沈屿,手指因为愤怒和挫败而微微颤抖,“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写几首破诗、画几幅画就了不起了?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沈家的东西,你想都别想!”
他的叫嚣,在沈屿冰冷的目光和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苍白可笑。
沈屿不再看他,转身对脸色苍白的陈妈妈温和但坚定地说:“陈妈妈,麻烦您请这位先生出去。如果他不配合,就报警处理骚扰。”
陈妈妈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上前几步,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态度坚决地对沈明耀说:“这位先生,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是儿童福利机构,不欢迎你!你再不走,我真报警了!”
沈明耀看着沈屿彻底无视他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孩子们恐惧又厌恶的眼神,以及陈妈妈手中已经拿起的手机,那股虚张声势的气焰终于彻底垮了下去。
他狠狠地瞪了沈屿一眼,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然后悻悻地转身,带着一股狼狈和怒气,快步冲出了办公室,院子里再次响起摩托车暴躁的轰鸣声,迅速远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但之前那种温馨的氛围已被破坏。
几个胆小的孩子被吓哭了,保育员们忙着安抚。
沈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翻涌的厌烦与冰冷强行压下。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良久,才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对陈妈妈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对不起,陈妈妈,吓到孩子们了。”
“这孩子……这都什么事啊!”
陈妈妈心有余悸,又是心疼沈屿,“小屿,你没事吧?他真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屿轻轻打断她,语气淡然,“以后他若再来,直接报警,不用理会。”
陈妈妈叹了口气,点点头:“哎,我知道了。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沈屿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活动室,蹲下身,耐心地安抚那些受惊的孩子,带着他们一起打开黏土和拼图,试图用温柔和快乐驱散刚才那不愉快的阴霾。
然而,当他看着孩子们渐渐重新展露笑颜时,心中那根冰冷的刺,却并未完全消失。
沈明耀的出现,像一个令人作呕的提醒,告诉他,那摊源于沈书彦的污泥,并未干涸。
只要他还顶着“沈屿”这个名字,只要他还拥有着如今这份无法完全隐藏的声名,这种来自血缘阴影的骚扰,就可能如影随形。
厌烦。是的,是深入骨髓的厌烦。
他本以为彻底割裂、远走他乡、低调隐居,便能摆脱这一切。
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种基于自私、贪婪与恐惧的纠缠,比那些艺术圈的纷扰更令人恶心。
他帮孩子们拼好最后一块拼图,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色愈发暗沉,似乎真的要下雪了。
“还没完没了了……”他望着天际,心中冷冷地想。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退让,也不会再沉默。
如果那对父子还要继续纠缠,他不介意用更彻底的方式,让他们彻底死心。
只是,眼下,他需要先安抚好受惊的孩子们,守护好这片难得的净土。
冬天的宁安,第一场雪,似乎就要来了。
而沈屿的心,也因这不期而至的寒刃,覆上了一层更冷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