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市的盛夏,在几场酣畅淋漓的雷阵雨洗刷后,热气稍敛,空气中多了几分湿润的清爽。
昌江水势丰沛,浑黄中带着泥沙的气息,奔流不息。
沈屿在“昌江砚”的隐居生活,如同院中天井里那缸睡莲,在寂静中悄然舒展,叶片愈发碧绿厚实,根系深扎于淤泥,不为外界风雨所动。
过去的一个月,他过得充实而有序。
每日的节奏雷打不动:晨练于昌江之滨,剑舞清风,吐纳水汽;上午则沉浸在画室的“材质实验室”中,与那些瓶瓶罐罐的陶瓷粉末为伍,进行着看似枯燥却乐在其中的探索;午后小憩或阅读,翻阅从本地旧书市淘来的陶瓷史、釉彩配方古籍,偶尔也看些闲杂文集;傍晚时分,若天气晴好,他便会提着那套便携钓具,去往昌江下游一处相对僻静的回水湾垂钓。
江水浑浊,鱼情难料,但他享受的是那份独坐水畔、看云卷云舒、听浪拍岸的闲适。夜色降临,则或练习书法,临摹古帖,或铺开宣纸,信笔作几幅水墨小品,不求工细,但抒胸臆。
此外,他与外界那点有限的、纯粹用于放松的联系,也未曾中断。
每周总会有一两个晚上,他会登录那个久违的游戏《王者联盟》,与远在奉城市的“暴躁老哥”王浩组队玩上几局。
耳机里传来王浩大呼小叫、时而怒喷队友、时而得意炫耀的熟悉嗓音,屏幕上是虚拟世界的激烈厮杀,这成了他隐居生活中一个颇具烟火气的调剂。
两人从不谈论现实中的任何事情,只在游戏世界里插科打诨,这种纯粹的、脱离现实的娱乐,反而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和解压。
这一个月的心血结晶,便是那八幅油画新作。他将它们仔细拍照、记录,然后通过加密渠道,一并发送给了嘉德拍卖行的专属负责人。
在附言中,他仅寥寥数语:“新作八幅,材质略有创新,烦请按旧例处置。”至于具体采用了何种新材质,创新在何处,他只字未提,将解读的空间完全留给了对方和市场。
这八幅画,在题材选择上,他刻意保持了低调与模糊。
没有出现景德市标志性的龙珠阁、古窑等建筑,也没有描绘具有强烈地域特征的民俗活动或人物肖像。画面多是一些内省的、局部的、或经过主观提炼的景象:一幅是《雨巷青苔》,描绘老宅墙角被雨水浸湿、布满青苔的斑驳砖墙,光影迷离;一幅是《夜焙》,表现深夜作坊窗内透出的、窑火跳动的暖光与窗外冷月的清辉对比;一幅是《器·影》,画的是博古架上几件造型各异的素坯陶器,在白墙上的交错投影,充满构成感;还有《江雾》、《午憩的工匠之手》、《釉滴》等,都是从极其细微的视角切入,注重氛围的营造和材质的质感表现,地域特征隐而不显。
这使得画作虽然浸润着景德特有的“瓷韵”,却难以让人一眼锁定其具体的创作地点,有效地保护了他目前的隐居状态。
嘉德方面收到这八幅画作的高清图片和资料后,如获至宝。
负责与沈屿对接的欧陆业务总监李明宇,立刻组织了内部专家团队进行研判。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八幅作品虽然题材更趋内敛,但画面中透露出的材质感极为特殊,色彩沉稳微妙,肌理丰富厚重,显然在颜料运用上又有了新的突破。
虽然沈屿未明言,但这种“留白”反而给了他们更大的运作空间。
经过周密策划,嘉德决定改变策略,不再像上次塞纳市专场那样集中火力制造轰动效应,而是采取“化整为零,多点开花”的战术。
他们将这八幅作品分散安排到未来两个月内,在普鲁士尼黑市、高卢国里德市、英格丽曼斯市、意特利萨佛罗市等欧洲重要艺术城市、但并非绝对一线核心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
这些城市艺术底蕴深厚,藏家群体成熟且不乏猎奇心理,但媒体关注度相对平和,有利于进行更理性、更持续的市场培育和价格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