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屿便早早醒来。窗外,杨柳河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静谧而安详。
但他心中惦记的,却是胡老板口中那条截然不同的“墨水河”。他简单洗漱,在民宿吃了点老板娘准备的清粥小菜,便带上钓具,发动了汽车。
他没有再去杨柳河,而是按照昨晚记下的位置,打开导航,朝着魏林区北部的工业园方向驶去。车子驶离镇中心,道路两旁的景象逐渐变得杂乱。
农田和村落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厂房、高耸的烟囱、堆积如山的原料和废料,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化学品的异味。
越靠近工业园,空气愈发浑浊,路边的植被也显得灰蒙蒙的,缺乏生机。导航提示目的地即将到达时,一条宽阔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河面约有五六十米宽,水流迟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近乎墨黑的颜色,在灰暗的天空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酸臭和腐败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令人作呕。
河岸两侧,土壤板结,草木稀疏枯黄,与杨柳河畔的生机勃勃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就是“墨水河”——名字的由来本是文人雅事“作画洗墨”之意,如今却成了触目惊心的现实讽刺。
沈屿在河岸旁一条车流较多的主干道边找了个空位停好车。这里视野开阔,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河边的情景。
他选择了一处相对平整、没有护栏遮挡的河岸,这里离公路很近,几乎就在路边。
他面不改色地支起钓椅,架好鱼竿,仿佛完全没有闻到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也没有看到那墨汁般的河水。
他熟练地挂上鱼饵——依旧是红虫,然后,手腕一抖,将鱼线准确地抛入了那漆黑如墨的河水中。
浮漂立在乌黑的水面上,微微晃动,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做完这一切,他便如同在杨柳河边一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水面上的浮漂,开始“垂钓”。
他的行为,在这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河边,显得极其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荒诞。
路过此地的车辆,有人放慢车速,摇下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在臭水沟边“钓鱼”的怪人。
行人也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厌恶的表情。
“这人疯了吧?在这鬼地方钓鱼?”
“这水能有鱼?早毒死光了!”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看着穿得挺干净的啊,怎么干这种傻事?”
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沈屿置若罔闻。他并非真的指望在这里能钓到鱼——这河水里若能存活鱼类,那才是奇迹。他此举,是一种无声的、却极具冲击力的抗议和展示。
他要用这种最直接、最平静的方式,将这条被严重污染的河流,以及他在这条河边“垂钓”的画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每一个路过的人眼前。
他相信,在这个信息时代,这种极具反差和话题性的行为,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自然会吸引注意,尤其是……当他的身份被有心人认出之后。他就是在“钓鱼”,只不过钓的,不是水里的鱼,而是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关注着环境问题或者关注着他本人的“鱼”。
第一天,除了引来一些路人的围观和议论,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沈屿在河边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浮漂纹丝不动,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涟漪。
中午,他回到车上吃了点干粮,下午又继续“坚守岗位”,直到天色渐晚才收竿离开。
整个过程,他表情平静,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在某个风景优美的水库边享受垂钓之乐。
回到民宿,胡老板看到他,惊讶地问:“沈先生,今天没去杨柳河?我看你车一早就开出去了。”
沈屿淡淡一笑:“今天去北边那条河看了看,鱼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