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主脉深处,时空的褶皱与先贤布下的无上禁制共同掩藏着一片亘古秘境。万载岁月如涓涓细流,在这片由远古大能撕裂虚空、开辟出的庇护所外悄然滑过。
如今,灵气如潮汐般复苏,这片沉寂已久的秘境群,仿佛一头蛰伏于混沌的太古巨兽,正于沉睡中缓缓舒展其磅礴的身躯,呼吸间引动着周天灵机的脉动。
在这片蜂巢般错综复杂、彼此嵌套的秘境边缘,一道屏障巍然矗立,横亘天地。那是万年玄冰凝结而成的结界,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冰壁深邃,内里仿佛封存着无数个凛冬的记忆。就在这冰晶世界的核心,一道湛蓝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她与这玄冰结界如此和谐,仿佛本就是同源而生的一体。
凤寒曦,身着一袭由千年冰蚕丝辅以月华精髓织就的宫装长裙。裙袂无风自扬,流转间带起点点璀璨冰晶,如星辰碎裂后洒下的辉光,与结界表面流淌的苍茫微光交相辉映,幻化出迷离的光晕。她周身,至寒之气自然汇聚、演化,形成一道优雅而威严的冰凰虚影,清冷高贵的气质,与结界另一端传来的、驳杂而充满野性的万族气息形成了尖锐而又奇妙的对比。
她那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颗历经万古寒冰淬炼的宝石,此刻正穿透层层玄冰壁垒,凝视着结界深处那片光怪陆离、法则迥异的世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如同冰湖下悄然游过的暗流,在她眼底深处掠过。
作为冰凤一族仅存于世的后裔,她肩上的担子,重逾千山万岳。遥想当年,神魔大战席卷诸天,冰凤一族作为对抗域外天魔的主力,举族出征,先辈们浴血奋战,最终喋血域外,竟是无一人生还,连魂魄都未能归于故土。曾经翱翔九天、清鸣动四海的冰凤,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独守着那空寂、寒冷,回荡着往昔回声的玄冰宫殿。
“月影林海…”她轻启朱唇,呵气如兰,却带着冰晶碰撞般的清冽音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投向了东方那未知的秘境方位,“万年弹指…不知那些老朋友,是否安好如初?”
空间,在她身侧如同水波般荡漾起细微的涟漪,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他的出现是如此自然,仿佛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气息与周遭万物完美契合,不分彼此。
陶杨的目光落在凤寒曦清冷的背影上,声音比往常更加温和,带着真切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寒曦,此行前路未卜,辛苦你了。”
凤寒曦缓缓转身,冰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已被完美收敛,只余下冰川倒映天光般的清明与坚定:“主上放心,寒曦心中明了。秘境万族,渊源流长,并非皆是嗜杀好战、敌视外族之辈。其中多有秉持上古遗风、恪守中立或向往和平之族。月影林海的月光鹿族,性情温和,亲近自然;千窟冰林的雪山灵猿族,豪爽仗义,尤重承诺。此二者,皆是我冰凤一族万载前的坚实盟友。自当先从这些尚有旧谊的族群入手,方是稳妥之策。”
陶杨微微颔首,对她的判断表示赞同。他抬手,掌心之上凭空托出一物。那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的赤红羽毛,羽毛之内,仿佛有金赤色的流光在缓缓转动、沉浮,如同蕴藏着一轮微缩的太阳,散发出温暖却不灼人的气息。
“此乃‘涅盘传讯羽’,其中蕴含我的一丝涅盘真火本源,”他解释道,语气郑重,“你若遇真正危难,力不可敌之境,即刻将其捏碎。无论相隔多远,我必倾力来援。寒曦,切记,事不可为时,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凤寒曦凝视着那枚羽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守护之意。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莹白如玉,轻轻触碰那赤红的羽翎。指尖传来的并非预想中的灼烫,而是一股温润浑厚、如春风化雨般的暖流,这暖意并不与她体内的冰凤本源冲突,反而悄然驱散了从秘境入口处不断渗透而来的、那足以冻结寻常修士元神的极致寒意,让她久处玄冰之境的本源,都感到一阵难得的舒适与熨帖。
她绝美的容颜上,那仿佛永恒冰封的线条,微微柔和了些许。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如同万丈冰原之巅,在晨曦微光中,悄然绽放的唯一一朵雪莲,纯净、清冷,却带着撼人心魄的珍贵美感。“多谢主上厚赐,寒曦…定不辱使命。”
最后,她向着陶杨深深欠身一礼,姿态优雅而庄重。下一瞬,她周身湛蓝神光轰然暴涨,清越的冰凤长鸣之音响彻寰宇,一道璀璨的湛蓝流光冲天而起,如利剑般撕裂了秘境入口的森森寒气,向着昆仑山脉更深处,那未知而神秘的秘境群疾驰而去。
……
穿过那道万年玄冰结界,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混杂灵气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着草木的清新、泥土的厚重、月华的清冷,以及无数异种生灵独特的气息。凤寒曦迅速收敛起自身那属于顶级冰系神兽的凛冽气息,将之压制到近乎于无,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淡蓝光影,依照着记忆中的古老星图与气息指引,朝着月影林海的方向悄然遁去。
越是接近那片被传说中永恒月辉笼罩的古老森林,她那颗早已被岁月和孤独冰封的心,便越是难以保持绝对的平静。万载光阴,对于凡人而言是数十代的轮回更迭,对于她们这等长生种而言,或许不算漫长到足以遗忘一切,却也足以让山河易貌,让故友零落,让炽热的情感蒙上尘埃。
种种思绪,如同缠绕的藤蔓,在她心间滋生。然而,当她终于踏足月影林海那被朦胧月辉笼罩的边缘地带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冰封的心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只见一条由银白色苔藓精心铺就、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小径,如同一条流淌的月光之河,从林木深处蜿蜒延伸而出,直至她的脚下。小径两侧,那些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木,它们的枝叶仿佛拥有生命般,在无风的状态下轻轻摇曳,洒下比周围区域更加浓郁、更加清冷的月辉光斑,如同无声的礼赞。更令人惊叹的是,小径上空,悬浮着无数晶莹剔透、如梦似幻的光点,仔细看去,那并非萤火,而是由最纯净的月华之力凝结成的冰晶花朵,每一片花瓣都精致无比,在一种无形的韵律中轻轻摇曳,散发出宁静、祥和而又尊贵的气息。
这是月光鹿族传承自太古的最高规格迎宾礼仪——“月华之路”!非是极为尊贵的客人,绝不会轻易开启。此路不仅象征着最高的礼遇,其本身凝聚的月华之力,对行走于其上的宾客亦有宁神静心、洗涤尘虑的奇效。
眼前的一切,无声地诉说着鹿族的态度。凤寒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遵循着记忆中最古老的礼仪,没有施展任何遁术,而是以最庄重的姿态,徒步行走在这条月华小径之上。脚步落下,纯净而充满生机的自然之力透过苔藓传来,温柔地洗涤着她的周身经脉,连日来因肩负重任而紧绷的心神,在这片祥和之地,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几分。
“叮铃——叮铃——”
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敲、风铃摇曳的铃音,自林海深处由远及近,悠扬传来。随即,一支由数十头形态优雅、通体散发着皎洁微光的月光鹿组成的仪仗队,出现在小径的尽头,并向着她缓缓行来。
为首的几头白鹿,体型尤为神骏,鹿角呈现出一种晶莹如玉的质感,它们口中衔着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而稳定光晕的月晶石,如同掌灯的使者,照亮前路。在它们身后,分列两队的月光鹿,皮毛如雪,眼眸温润,它们修长美丽的鹿角之间,流淌着由月华实质化凝成的七彩丝带,随着它们优雅而整齐的步伐,在空中轻盈飘动,织成一片流动的光之锦缎。
而在这支庄严而华美仪仗的最前方,一头鹿角格外繁复、神异,如同天然生长着星辰轨迹图案的月光鹿,缓步而来。她的体型比同伴们稍大,通体雪白的皮毛在月辉下泛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一双眼眸,更是如同蕴含了两片微缩的灿烂星河,深邃、清澈,而又充满了智慧与岁月的沉淀。
“寒曦姐姐,”一个空灵悦耳,直接响彻在凤寒曦心间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仿佛积攒了万年的喜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森林的脉搏,月亮的低语,都在告诉我们,你来了。这片林海,这条月华之路,我们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凤寒曦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波动。她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也认出了那独特鹿角所代表的身份——月汐,当年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用稚嫩的鹿角轻轻蹭她掌心,喜欢听她讲述冰川之外故事的小鹿灵儿。万载光阴,白云苍狗,昔日的顽皮小鹿,已经成长为统御一方秘境、气质雍容的鹿族领袖。而她自己,容颜未改,却已从备受呵护的冰凤公主,变成了承载着整个族群最后希望与无尽悲凉的唯一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