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同一枚冰冷的玉盘，高悬于太玄门上空。
清辉洒落，将整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山门照得一片素白，殿宇楼阁的轮廓在月光下流淌着玉石般的光泽，美得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境。
然而，这仙境之中，却无半分安宁。
山门深处，那座高达千丈、如星辰坠落般的“摘星台”上，九根粗大的天柱已经彻底亮起，每一根都铭刻着足以引动九天罡风的古老符文。符文交织，形成一个覆盖了整座平台的巨大法阵，阵中灵力奔腾，如江河入海，发出低沉的嗡鸣。
法阵的中央，太玄门主李玄机负手而立，一身紫金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双目微阖，指尖掐算，神情肃穆而狂热。
“门主，‘引魂灯’已布置妥当，十万凡人的生魂，已尽数炼化，只待月圆之夜，阳极阴生之时，便可引爆法阵，贯通两界！”一名亲传长老躬身汇报，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很好。”李玄机缓缓睁开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玄黄大人即将降临，我等身为祂的仆从，今日便要献上最盛大的贺礼。待通道开启，九荒生灵，皆为我等长生之食粮！”
狂笑声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由他主宰的时代。
然而，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沉浸于美梦之时，两道细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破空声，已经从万骨林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撕裂了空间，直抵太玄门的后山禁地。
……
“噗——”
叶孤舟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催动引魂杖感应千里之外的魂灯，对他这等散修来说，消耗之巨，无异于燃烧寿元。
“怎么样？”楚天一把扶住他，声音冰冷。
“找到了。”叶孤舟指着前方一处陡峭的悬崖，“那就是‘归墟之眼’，不归墟的一个薄弱节点。太玄门在这里设下了三十六处杀阵，由十二名金丹期长老轮流镇守。硬闯，是找死。”
悬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阵阵水声，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楚天看了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愈发凝实的杀意。
“杀阵，长老……我不在乎。”他只说了这六个字。
一旁的叶孤舟听得眼皮直跳。这小子哪里是在复仇，分明是在找死！但他看着楚天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眸，他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了头。
“有一条路。”花梦瑶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决然，“我父亲的寝宫‘揽月殿’，就在后山。那里守卫相对松懈，我可以……我可以从内部打开一条通路，直通摘星台。”
此言一出，楚天和叶孤舟同时看向她。
“你疯了？”楚天皱眉，“你是太玄门圣女，此举无异于背叛宗门，自寻死路！”
“正因为我姓李，他们才会信任我。”花梦瑶惨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刻着雪花纹路的玉佩，“这是我母亲的遗物，能模拟太玄门高阶弟子的神魂波动。只要我回到宗门，以‘省亲’为名，调动一些资源，再趁机潜入摘星台，并非不可能。”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天：“但是，我需要你帮我。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在我动手时，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让一个太玄门圣女去盗取自己宗门的防御图，再里应外合，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风清雪一直沉默着，此刻却走上前来，将那半块玉珏递给花梦瑶。
“拿着这个。”她说，“它能护你心脉，也能掩去你身上属于太玄门的气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
花梦瑶接过玉珏，入手温润，一股纯净的生命气息涌入体内，让她因常年接触轮回镜而略显干涸的神魂得到了片刻的滋养。
她看着风清雪，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楚天，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不是吗？”她轻声问。
楚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妹妹在哪，我就去哪。谁挡我，我便杀谁。包括你父亲，也包括这太玄门的上上下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花梦瑶的心上。
是啊，挡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那高高在上的长生殿，还有她从小长大的家。这道坎，她必须自己跨过去。
“好。”花梦瑶收起玉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化作了冰冷的决然，“明日午时，揽月殿，我会为你们打开第一道门。”
她深深地看了楚天一眼，那一眼里，有决裂，有赴死的觉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她转身，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向着太玄门的方向疾速飞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叶孤舟咂咂嘴：“这姑娘，是个烈性子。小子，你可得把她安全带回来，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对不起她这份胆量。”
楚天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集中在了那座悬浮于云端的庞然大物上。
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花梦瑶动手，等太玄门的注意力被吸引，等那月圆之夜，李玄机倾尽全力的瞬间！
……
次日，太玄门。
揽月殿内，花香袅袅。
花梦瑶一身白衣，跪在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前，盈盈拜倒。
“父亲。”
男子正是太玄门主，李玄机。他正抚琴，闻言琴声一顿，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梦瑶，你回来了。听闻你在外历练，受了不少苦，回来就好。”
“女儿不孝，让父亲挂念了。”花梦瑶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女儿此次回来，是想向父亲辞行。我已在藏经阁闭关三年，有所感悟，想去‘问心崖’静修一段时日，寻求突破。”
“哦？要突破了？”李玄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我儿天赋异禀，早日突破，也是好事。只是问心崖凶险，你……”
“女儿心意已决。”花梦瑶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还请父亲恩准。”
李玄机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这个私生女，天赋极高，性格却冷若冰霜，对自己这个父亲，向来敬而远之。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便准了。”他挥了挥手，“让执法堂送你一程，沿途好生照应。”
“多谢父亲。”
花梦瑶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褪去，化作了彻骨的寒冰。
李玄机看着她的背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呵，想从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他身后的虚空，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正是负责监视她的执法堂长老。
“门主，是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