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熔炉(2 / 2)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袖口撕开,环顾四周。

视野里全是那层发光基底和顶上那片正在褪色的“星空”。

没有路,没有方向,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地标。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这里连气流声都没有,只有一种低频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嗡鸣,像是机器待机时的噪音。

唯一的“路标”,在他怀里。

牧尘几乎是颤抖着将手伸进衣襟。指尖触到那封残信的瞬间,一种针扎般的、带着锈味的‘冷’钻入血管——和井里那种抹杀一切的“空冷”截然不同。

这是有重量的冷,是沉淀了百年的悲恸凝固成的实体寒意,固执地抵抗着周遭的同化。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取出,捧在手心。

信纸在这里显得更加脆弱,纸页边缘正在微微卷曲,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上面娟秀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像是隔着毛玻璃在看。

牧尘闭上眼。

他不再看这片光怪陆离的分解之地,把全部心神沉入手心这方寸之间。

去感受纸张粗糙的纤维——那是百年前某个南方小镇手工造纸的质感,苏婉也许曾用指尖摩挲过它。

去嗅那若有若无的墨香——不是现代墨水的化学味,是松烟墨混着胶质,带着植物燃烧后的焦苦气。

去听那些字迹无声的呐喊——“砚青吾兄亲鉴”六个字,每一笔都像是用尽力气刻下去的,墨迹里混着眼泪,所以有些笔画会微微晕开。

还有更深处的东西。

牧尘的呼吸渐渐放缓。神树心碎片在胸口微微发烫,某种感知被放大了。

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

在那封信的纸张纤维深处,在每一滴干涸的墨迹里,蛰伏着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情感脉络。

那是百年等待熬煮出的汁液,是绝望反复发酵后的沉淀物,是执念在漫长孤寂中自我缠绕结成的茧。

它们正在被井的力量侵蚀。

那些细密的脉络正在一根根断裂、溶解,化作无形的粒子飘散。

信本身的“存在”正在被分解——不仅是纸和墨,更是其中承载的百年悲恸,都在被井当作原料,准备投入那个巨大的转化熔炉。

“不能……不能在这里散掉……”牧尘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神树心碎片的力量——那股温润的、带着月华与月晦两位姑姑气息的生机之力——小心翼翼地渡入信纸。

不是为了修复,而是为了加固,为了在那片正在崩溃的情感脉络外围,织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不是耳朵,是捧着信的掌心骨膜传来的、一声极细微的‘嗡’鸣。

信纸本身没动。动的是里面那些被他力量浸染的情感脉络——它们忽然像一巢被火光照亮的冰蛛,所有的丝线在同一刹那绷紧、震颤,齐刷刷指向同一个深渊的方向。

一缕微弱的、与周遭一切冷光截然不同的乳白色光晕,从信纸那道撕裂的伤口处艰难地渗透出来。

那光太弱了,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它有一种固执的指向性——不像井里的光那样均匀散漫,而是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朝着某个特定方向延伸,仿佛一根被拉直的丝线。

丝线的另一端,没入这片分解之地的深处。

牧尘睁开眼睛,死死盯住那缕光晕指向的方向。那里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毫无区别——同样的发光基底,同样的褪色星空,同样的死寂。

但信的“线”就指向那里。

陈砚青……就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