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说!难道不是他向志学改了图纸,才让厂里的订单被退?再说了,向志学已经那么高的工资,他老婆还学资本家做生意,这不是资本家作派是什么?
你懂个屁!老李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酒水溅了出来,我在厂里都听说了!人家红星厂的陈厂长亲自澄清,那个订单之所以退回来,跟向工没有半点关系!而是他们厂隐瞒了真相,用救命之恩求的向工!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窗外:人家张秀摆摊是为了养家糊口!一个女人家,风里来雨里去的,容易吗?现在政策允许个体经营,报纸上都登了!人家能把小买卖做得有声有色,那是人家的本事!你要是有能耐,也去摆个摊试试?
小胖母亲听着丈夫话里话外对张秀的赞赏,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又酸又涩。
她恨恨地剜了窗外一眼,低声咒骂道:呸!什么本事!我看就是个会勾人的狐狸精!把你们这些男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老李懒得再跟她争辩,狠狠一甩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而此刻的牧晨,正独自站在巷口冰冷的公用水龙头前。清澈的水流冲刷着他脸上的汗渍、灰尘,还有一丝火辣辣的疼——那是被小胖指甲划到的。
他看着水中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头发,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难受。
打赢了,可是一点也不开心。
他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为什么他们要那样说爸爸妈妈?
他觉得委屈极了,鼻子发酸,很想哭,但又觉得哭了就更丢脸了。他使劲仰起头,拼命眨巴着眼睛,把那股想哭的冲动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格外想念哥哥牧尘。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哥哥一定会拍拍我的头,告诉我该怎么做。可是哥哥在遥远的乡下,陪着奶奶......
他下定决心,绝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诉父母。爸爸在厂里已经够难了,妈妈摆摊那么辛苦,我不能再让他们操心。
他仔细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整理好歪斜的衣领和红领巾,确保自己看起来和平时那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一般无二,这才深吸一口气,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子朝家走去。
在牧晨那颗稚嫩却过早懂事的心里,自有一套简单而坚固的逻辑:妈妈每天早早出门摆摊,是为了让我能吃饱穿暖,有钱交学费;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技术员,连厂长都在全厂大会上为他说话了!那些说坏话的人,都是坏人!
想到这里,小家伙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那颗用鲜艳糖纸精心包裹的水果糖,是妈妈昨天奖励他考试得了满分特意给的。
他舍不得马上吃掉,就这么一直揣在口袋里,仿佛揣着一件能带来无限勇气和温暖的宝贝。
夕阳的余晖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细长,这个尚显单薄的身躯里,已经装载了一个孩子对家庭最纯粹的守护,和对不公最直接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