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猛地抬头,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结结巴巴地说:八、八角钱一双。
便宜点吧,七角我拿两双。
这……张秀一时语塞,想起在批发市场见过的讨价还价,鼓起勇气说:大婶,这已经是实在价了,您看这质量……
最终以每双七角五分成交。接过带着体温的纸币时,张秀的手都在发抖。待大婶走远,她赶紧掏出笔记本,工工整整地记下:正月十八,尼龙袜两双,收入一元五角。钢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这声音让她莫名安心。
可好运似乎就此打住。
接下来的两天,她换了好几个地方,不是人流稀少,
就是被其他摊主排挤。
有一次她刚在一个路口摆开,就被一个卖烤红薯的汉子恶声恶气地赶走:“这地方是我的!滚远点!”她推着车,在路人各异的目光中仓皇逃离,脸上火辣辣的。
更让她受挫的是去纺织厂门口。
她以为工人们会需要袜子和手套,谁知那里早有固定的摊贩,形成了一套外人难以融入的“规矩”。
她的出现显得格格不入,一整天下来,只卖出去一副手套,还因为不熟悉“行话”,被几个女工暗自取笑。
推着略显沉重的独轮车回到筒子楼,车轮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张秀费力地将车抬过门槛,反手关上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隔壁隐约传来的收音机声。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也许她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也许她就该认命,等着厂里那点微薄的补助,或者像别人说的,去求求人,找个临时工……
她先将货物一样样仔细清点,然后分门别类地放进床底下那个垫了旧报纸的木箱里,像是藏起一箱见不得人的东西。
做完这些,她才在八仙桌前坐下,从随身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笔记本和钢笔。窗外,冬末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斑驳的桌面上投下暖色的光斑。她俯下身,开始一笔一划地计算这几天的收支。
“尼龙袜,进价四角八,卖七角五……三十六双,卖出两双,毛利……五角四分。”
“棉纱手套,进价三角二,卖五角……二十二副,卖出一副,毛利一角八分。”
“碎花围裙,进价八角,卖一块二……十三条,卖出零……”
……
算到最后,减去车耗和这几天的饭钱,她发现自己不仅没赚,还略微亏了一点。一股混合着失望和疲惫的热流涌上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放弃。她对自己说。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