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稍微冷静些的工友小声嘀咕:
“这……大年初六就来闹,是不是真有啥冤情?”
“谁知道呢,看看他怎么说……”
车间主任老刘见到他们,明显一怔,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快步从人堆里挤过来,压低声音:“志学?张秀?你们……怎么这个点过来了?今天刚报到,就是例行公事,讲讲今年的任务……”
向志学没有接话,他挺直了那惯常因伏案画图而微驼的脊梁,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王彩凤脸上,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主任,各位工友同志,新年好。本来,我不该在大家准备新年新气象的好日子来打扰,更不该在车间里说这些家丑。”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沉痛而锐利:“但我向志学,不能背着‘出卖厂子、害得大家年都过不安生’的黑锅进棺材!有些话,今天必须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掰扯清楚!”
他从工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叠小心保存、边缘已微微卷曲的纸张,那是他过去数年里提交的多份技术改进建议书副本。
“有人说,是我向志学把厂里的命根子——图纸,卖给了乡镇企业,才导致厂里效益一落千丈,发不出工资!好!”
他扬起手中的纸张,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执拗和被逼到绝境的激愤,“那我倒要问问,这些我熬夜画出来、三番五次提交上去的技术革新方案,建议更换老掉牙的控制系统,优化能耗高、效率低的生产流程,厂里采纳了吗?领导重视了吗?它们是不是都被扔进了废纸堆?!”
“我是去乡镇企业帮过忙,是用我的手艺换钱养家糊口了!但我向志学敢对着毛主席像发誓!”
他手指猛地指向车间墙上那有些褪色的画像,声音震得屋顶的灰尘似乎都在簌簌下落,“我从未泄露、出售过任何一张属于红星机械厂的核心图纸!我所用的,都是我自个儿脑子里琢磨、手底下练出来的手艺,是书本上都能找到的公开原理!”
“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一个尖利的女声猛地炸开,王彩凤双手叉腰,从人堆里一步蹿了出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蛮横,直接打断了向志学。
“向大工程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你倒是跟大家伙儿说说,上个月那批临到交货才发现尺寸全错的零件,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咱们全车间工友加了整整一个星期班赶出来的!就因为图纸上核心数据被人动了手脚,全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铁!损失好几万!这事儿,难道不是你干的?!”
她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向志学鼻子上:“你敢说,那图纸你没改过?不是你为了讨好你那乡镇企业的‘新主子’,故意把咱们红星往死里坑?!这难道不是铁一般的事实?!工友们的血汗钱,就是被你这样糟蹋的!”
这一连串诛心的质问,如同毒针,瞬间刺中了在场许多人的痛处。当初加班加点却颗粒无收的委屈和愤怒被再次点燃,人群骚动起来,看向向志学的目光重新充满了敌意。
“对!彩凤说得对!”
“那批活白干了!就是图纸问题!”
“必须给个说法!”